邢夫人这依言坐下,心里更觉得老太太对她并不是表面上那样厌恶,不过是原来有王夫人不时地挑唆,才让她不得在老太太面前露脸。现在王夫人不在,老太太不就看出她的好儿来了。
元春心里也不大得劲,可是上午才与红梅说了话,此时只对着坐下的邢夫人笑了笑,就自己用起了饭来。邢夫人也不欲与一个孩子计较,这一顿饭竟是过门以来用得最多的一次。
一顿食不言的饭下来,不仅是邢夫人,就是男人们那边也都吃得有些多了:久不见荤腥,今日这顿饭虽然仍是叫的素席,可是有几道菜里分明吃出了肉味,难怪大家都多用了些。
贾母就提出,大家一起去花园子走一走,消消食儿。这对大家来说,又是一个全新的体验,也没有人不开眼地要反对。不过是贾政觉得,他若是与邢夫人前后走着,于礼有碍,就要抓住两个小的考问一下以化尴尬。
谁知道贾母却不赞同,贾政还没问孩子,走在他们身后的老太太已经开了口:“就是要做学问,什么时候做不得。这人才吃了饭,全身的力气都在消化那点子饭上,哪儿有那个精力听你对诗对文的。不如你与你兄长说说车船的事儿,琏儿两个腿脚快,让他们小哥俩自己走去。”
做惯了孝子的贾政,自是不能驳了老太太的话,虽然他对老太太的话有些不大懂。贾琏就如逃出生天一般,拉着贾珠就快走了几步,好离着贾政远些。惹得贾母不得不高声让他慢些。
这边贾母与邢夫人说些管家的窍门,就是元春听了也觉得竟比往日里王夫人教她的还管用些。邢夫人更是听得仔细,到后来也能问上一两句。贾母看自己一行人走得时候不短,对邢夫人说道:“纵是我说得再多,这将来遇到的事儿也不一定能在其中,你只管放心办去。总归你是主子,有那不开眼敢笑主子的,只管开发了。”
跟着她们一起走的丫头婆子都心下警醒,想着要对自己亲近有人说上一声,现在老太太要作兴大太太,可别不开眼地自己撞上来。
因为惦记着下午史侯说不定会过来,贾母只说自己乏了,要回去歇个中觉。大家本是陪她,见她想回有谁会拦?不过是又陪她重新回去也就是了。临散之时,贾母才对贾赦贾政兄弟道:“下午你舅舅可能要过来,若是无事你们也不必出门。”二人应了。
许是史家姐弟感情好,也许是原主在史家有一定的威望。贾母歇了中觉起来没多大功夫,已经有人来报,说是史侯过府,两位老爷已经迎去了。
自己的娘家兄弟,贾母也没有刻意,只在自己住的正房等着。此时史侯也不过是五十来岁年纪,看起来精神还好,不过是人削瘦得厉害。贾母让座之后,先关心了人的身体:“怎么就瘦成了这样。”
史侯看来与自己姐姐关系还真是不错,也没隐瞒:“说来这儿女都是债,还不是那三个混蛋闹得。”
贾母便知,史侯的大儿子也就是史湘云的亲爹,身子一向不好,只可慢慢养着。如此倒让老二与老三生出了些念头来,想着史侯的爵位不能传到这样明显有今日没明日之人的头上,各自拉拢了族人,分别在史侯的耳边使些力气。
看来子孙不成器,也不只是贾家一家的事情。贾母只好道:“论理这话不该是我说。可是这长幼次序是乱不得的。你也看了我们府里的情形,说来赦儿能只降一等袭了爵,你可知道为何?”
这个史侯自是关心——谁不想着自己家里的爵位能多传几代。只是朝庭一般都会把爵位降上三等甚至更多,不过三五代,再高的爵位也就到了头。若不是为了打听贾赦袭爵内事,史侯也不会如此召之即来。
贾母见他注视自己,对着贾赦道:“老大,你把这内里的事情都说与你舅舅听。”
贾赦觉得这是贾母替他在舅舅面前作脸,殊不知贾母只是觉得他现身说法更有说服力,又怕贾赦嘴上没有把门的,把有的没的都说出来,只让他说得简短些。
贾赦也知道坑王家之事是不好说的,只把自己家里如何还了欠银,如何自己进宫亲自面见的圣人说了,又言明了明后日礼部就会来自己府上指点换匾与改制之事。
就算贾赦说得再简短,也把史侯听得目炫:“圣人竟是当场就收了你们的银子?”见贾赦点头,才不确定地看向贾母:“姐姐是觉得?”
贾母只道:“你比我这个内宅之人看得明白,自然就是圣人不是不缺银子,不过是不好开口与臣子讨债就是。不过这话若是出了这个屋子,我是不认的。”
史侯也知窥测圣意,对一个家族并没有什么好处,也不追问。贾母问:“我是知道咱们家里的,想来也是欠了些银子。你且别说自己家里的事,只是若你在时都不能还上,那三个混小子将来可能想着还不成?”
为了一个爵位都已经闹得兄弟阋墙,还能想着此事?史侯自己就第一个不相信。只是史家人多,婚嫁之事也不少,府里真是没有多少银子了。就算是他们只欠着十来万两,那也能搬空了自己府里的库房。
贾赦见史侯为难,又见贾母也皱眉头,小心地问了一句:“舅舅府上欠了多少银子?”
史侯叹了口气:“也有十二三万两,我倒是记得不大准了。”
贾赦就不明白自己母亲与舅舅为难什么,这么少的银子,就是他自己也还得起。好在贾母看出他的意思,将史家的烦难说与他听:“你三个兄弟接连地娶了亲,这可不是一笔小的开销。若非如此,也不会三个人都盯着那一个爵位,还不是因为大部分的家产都是跟着爵位走的。”
贾赦就看了贾政一眼,看得贾政心下暗恼却无法分辨,只好用眼睛再看贾母。贾母对着史侯道:“我今日把你叫来,一来不日我们就都要回南面守孝去,咱们少也得三年不见。可是赦儿与政儿两个原来都不大懂朝中之事,少不得你这个舅舅替他们操操心,找两个得用的幕僚。再有就是我还有几个私房,他们两个自己都是有能为的,你姐夫临走之时也都对他们的了安排,暂时用不上我的。”
她说完,已经自自己手边摸出了一个盒子来。贾赦与贾政都瞪着眼看着,贾赦还好,贾政那眼里就有些晦暗不明。别说贾母看了出来,就是史侯也看得真真的,立时推辞道:“姐姐当年嫁妆也没有多丰厚,又有两个外甥,怎么能把自己的东西给了我。”
贾赦没等贾母说话,已经在旁边说道:“舅舅说得不对。都说娘亲舅大,我们兄弟指望着舅舅的时候多着呢。再说母亲的东西,她自己愿意给谁就给谁,何况舅舅正用得着。三位表弟那里,舅舅只耐心些,总还有个长幼之分不是。再说我们家还不难于此,全当是借予舅舅的。”
太感动了有没有?贾母觉得是不是贾赦身上的好感卡与史侯身上的起了共鸣,要不怎么能说出这样有理有据的话来,与原著里反差也太大了些。
其实人家贾赦心里只是想着,自己手里不光有祖母给的私房,还有从奴才家里抄出来的东西,就是替史家还上十次八次的欠银也行。那又何必不让老太太高兴些,这些天老太太可是操了不少的心。
贾政那里也口不对心地劝了两句,只是那说出来的话,与他自己平日里标榜的,相差得有点远。史侯见贾母给得心诚,也就接了过来:“好,就如赦儿说的,算是我借姐姐的。”
第141章
因史侯一定要写下借据, 贾赦与贾政也就知道,贾母并没有把史家的欠银全部都给了,而是只有五万两。不过这已经快到史家欠银的一半了, 想是史家再自己凑一凑,俭省着些, 还了欠银也不至过不得。
等史侯得了贾母好生照看大儿子的身体、长幼有序的劝告回府后, 贾赦还没有离开。见他不走,贾政如何能让他一个人在老太太这里露脸?也跟着枯坐品茶。
贾母不得不问:“老大,你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贾赦早等着这句问话,直接就把憋在自己心里的疑问问了出来:“舅舅家里欠了十二万的银子, 怎么母亲只给了五万两?以舅舅家里的情况, 怕是那七万也不好凑呢。”
看来没有被原主压制的贾赦,也不是一点事理都不懂,只看原著里的贾琏精通外务、好机变也就知道了。于是贾母耐心地给他解释道:“我给这银子,也是为了让你舅舅能知咱们府上的情, 给你们两个找幕僚尽心些。再说升米恩、斗米仇的事情,也不得不防。”
贾政正为了贾母出手就是五万两银子不自在:“那老太太给的是不是已经太多了些?”五万两银子,能买多少斗米呀。
贾赦已经开口训斥起贾政来:“老二, 那可是母亲的嫡亲兄弟!再说若是不疼不痒的给个几千银子,不成了母亲让舅舅跑腿的好处费了,可是咱们这样人家行出的事?”
“好!”贾母觉得贾赦这话说得大气, 全忘记了手里有粮才能心中不慌, 贾赦即有祖母私房, 又新抄了奴仆之家, 将来还能继承这府里大半产业,自然不象贾政一样,把眼睛只盯着贾母的私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