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没有人当这一句两句的埋怨当回事, 可是老太太为了表明态度, 总会冷上自己几天。这老太太近身服侍的活计, 有多少人都盯着呢, 说不得那被冷的几天里,就有不开眼的小蹄子挤上来。以前也不是没有出过这样的事儿。
老太太这边只嗯了一声,仿佛自主一般:“唉,这人呀,还是得看清了自己的身份地位才好。给别人上个眼药或是无事时说上两句闲话,说来是小孩子家家闹脾气,可是谁也不是谁的父母,怎么能一味地包容呢。”
红梅便知道自己去了大姑娘那里该说些什么了。待她要出屋的时候,又听老太太说道:“红梅,打发个人去史家看看侯爷有没有空,若是有空的话,请他什么时候过府来,与我说说话。”红梅应了一声。
出了屋子,先让人找二门外的传话,自己才向着大姑娘的屋子走去。一到大姑娘的房外,就发现姑娘的两个大丫头都在门外站着呢,不由好笑:“你们竟知道我来不成,好歹留个人在姑娘身边,怎么都出来迎人?若是姑娘要个茶水点心,一时叫不着人可怎么好?”
抱琴与她更熟惯些:“好姐姐,不是说笑的时候。也不知道大姑娘在老太太屋里得了什么不是,回来就把我们都打发出来了。若是姐姐知道,好歹与我说说,也让我明白明白不是。”
红梅一下子就正了面色:“小蹄子,怎么什么话都敢编排。老太太是大姑娘嫡亲的祖母,平日里最疼她不过。就是别人都有了不是,大姑娘也是没有不是的。”
“可是我们姑娘。。。。。。”另一个丫头抚琴也要说话。
红梅就不客气地现学现卖起来:“你们可别给大姑娘招祸。说来就算是平日姑娘待你们太宽了,让你们都忘记了自己的本份,看不清自己的身份地位了不成?大姑娘在老太太那里,想起了国公爷才感怀的,你们不说劝着些,竟在这里瞎想什么。”
红梅的话音并未放低,所以屋内的元春早就将她的话听了个全。按说红梅能在老太太跟前服侍,还得老太太的心,不是这么不谨慎的人,那就是有意让她听到这一番话的。想想那话里看不清身份地位的,想来不止是说自己的两个丫头。
“是谁在外头?”元春有些生气,一个丫头竟也要来嘲笑自己了吗:“想清静一会儿都不得消停。”
红梅听了也不恼,只在屋外扬声道:“大姑娘,是我来看大姑娘了。”
总是长辈房里的人,不好如自己的丫头一样对待。何况自己昨日也想过,日后只能依靠着老太太,更不能不给老太太跟前人脸面,元春只好道:“是姐姐来了,抱琴怎么不请红梅姐姐进屋里坐?”
红梅已经与抱琴两个一起进来了,面上恭敬地说道:“老太太看大姑娘走急,怕大姑娘这里有事,老人家不放心,非得让我来看一看。”
元春也就不好再挂了脸色,细声道:“劳老太太挂心了。并没有什么,不过是突然想起祖父来,觉得物是人非罢了。”
红梅似是没有发现元春所言与她自己刚才门外所说相合,在那里道:“也是大姑娘读的书多,说出来的话也让人觉得有道理。”又笑道:“看我来了,抱琴也不说把你们的好茶拿点子出来,小心下次老太太那里有了好东西,我可不告诉你了。”
抱琴看了元春一眼,见她们姑娘已经点头,带着抚琴一起出去了。红梅只做闲话地问起了元春这些日子可做了什么女红,又问起一日里读多长时间的书。这些也曾经是她这个贾母身边的丫头,往日里来替贾母问过的,元春并不觉得突兀,也都一一答过了。
红梅又道:“说来还有一桩事,怕是大姑娘以前竟没经过呢。”
元春让她一番闲话消去了些抵触,也就顺口问道:“咱们守着孝呢,还能有什么新鲜事儿不成?”若是贪图新鲜玩乐,可不是守孝之家该做的。
红梅也听出元春之意,不在意地摇了摇头:“到底是大姑娘,这本份两个字是时时记在心里的。奴婢能有什么见识?不过是听老太太与大太太说话,说是府里采买的人落了不是,一时接替的人还没选出来,说不得中饭要从外面叫呢,才当新鲜来说与大姑娘听。倒让大姑娘笑话了。”
再听本份两字,元春的心下又是一紧,知道贾母这是让红梅来敲打自己呢。只是自己不过是觉得大伯母管家没有母亲管时有头绪,在自己家里竟是连这个也不能说了不成?她又不知道早饭是因采买不到位之故。
红梅也看出元春脸色不虞,对着元春也整了整脸色:“说来奴婢不过是年纪比大姑娘大上几岁,可是又不读书又不识字的,自是没有大姑娘的见识多。只是大姑娘,这一时说一时的话,奴婢还是知道的。”
元春心下就有些自哀起来,自从她出生,因是第三代里头一个女孩,生日又好,不光是王夫人,就是原主也对她寄予了不小的期望。平日里在府里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现在让一个丫头敲打,若是原来少不得摆出脸子来,可是昨日老太太就已经说了自己的母亲已经犯了错,日后家里都是大伯母管家。现在若是再恼了老太太,那自己日子不是更得难过?
元春对红梅扯了下嘴角,可是那脸上的神色却看不得:“多谢姐姐提醒。”
红梅从小丫头一路爬到大丫头的位置上,也不是不会看脸色的人,对元春心中所想也有些数:“这是老太太看着大姑娘走时神色不好,才让奴婢来提醒大姑娘。如今府里大太太头一次管家,难免有些小小不然的不如意。并不是大太太不想做好,只是凡事儿都得有个过程不是。大姑娘很不必放在心上。有就什么,只管直接对着老太太说就是。”
看来这丫头此次所有的话,最后一句才是重点,那就是有什么事情,直接对老太太说。也就是说,老太太并不赞同她那小小的给人上眼药的行为,才对自己刚才在正房里的神色故意视而不见的。
一面是对自己小伎俩失败的恼火,一面是对贾母从此对她不喜的担心,元春的眼泪还是掉了下来:“红梅姐姐,可是老太太觉得我,我……”
红梅只好安慰道:“您是老太太嫡亲的孙女,老太太疼您还疼不过来呢。这不才悄悄的打发奴婢过来,也是怕您心里存了事儿的缘故。您只要记着,不论如何老太太都是您的祖线,可也不光是您一个人的祖母,也就够了。”
元春脑子转得不慢,对贾母的意思也已经尽知,脸上的神色也就恢复得挺快:“那也亏得姐姐与我分说,我才知道自己这错在什么地方。我不光感激老太太教导,也感激姐姐这一路走来的辛苦。”
抱琴听到屋内的声音已高,就知道该说的话已经说完,自己端了茶进来:“都是红梅姐姐非得要尝姑娘的好茶,让我好找。”
元春就嗔着她道:“红梅姐姐才来几回,你就抱怨起来。还不快把那茶端过来。”自己嘴里只向着红梅让茶。
红梅也就与她们说些闲话,才说老太太那里怕是还有事寻她,要回去看看。元春道:“知道老太太一时也离不得你,我也不虚留你了。抱琴,把前儿舅母送来的那镯子找出来给红梅姐姐。”红梅嘴上道着不敢,可也没有很推辞:她若是不收下,怕是大姑娘心里又有别的想法。
这边元春自己思量着红梅的话,修正着日后自己的行为,贾母那里,也在想着一旦史侯过来,自己要如何与他说,才能让他觉得自己所行之事有理,还能照着做。
好感卡是个好东西,只看如今贾赦与贾敬两个对贾母的态度就知道。不过这东西也有一个弊端,那就是要有一个过程,而不是如忠心符一样可以让人立刻对使出的人百依百顺。
史侯不是贾母的奴才,让他对贾母忠心也没有什么好处。主要还是贾母手里的忠心符不如好感卡剩下的多,她又不知道自己还要历经几世,想着能省则省。
中饭果然是从外面叫来的——就算是已经重新选出了采买之人,可是毕竟业务不熟悉,也没有经过交接,只好慢慢看着是否合用。不过贾母觉得也不是没有好处,她老人家让人在她自己的屋子里把那两桌子菜都摆上,中间放了屏风,男一桌女一桌地一起用起来。
说来外头的菜,比起荣国府的胜在新鲜,好些菜虽然是素的,可是那调菜的高汤里面是什么材料,就不好讲究了。贾母觉得现在家里就算是守孝,大人也就罢了,可是三个孩子还是要加强些营养,尤其是贾珠,若是他仍如贾政那一世一样活得好好的,就算是贾石头如期而至,也显不出什么来。
菜一上桌,贾母不过让邢夫人布了两筷子菜,就对她道:“今日里厨房也没有别的,你也坐下吃吧。”
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待遇,邢夫人脸上立时放起了光,不过还怕老太太只是一时客气,嘴里道:“服侍老太太是应该的,我等会儿再用也使得。”
贾母道:“这里不过是我与元春两个,也用得不香甜。再说今日好歹是外头叫进来的,咱们只当是出去用了,你还闹那些虚礼做什么。下午还有一摊子事儿等着你张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