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姐儿嗯了一声:“比如爹。”
凤姐儿点了她的头一下:“小人精,这个可不能当着外人说。让人听到了,该说你不孝顺了。”等巧姐儿应了,才接着道:“可是娘的嫁妆只有那么多,用一点也就少一点。到时候娘的巧姑娘要用的时候,都让人用没了可怎么好。”
巧姐儿摇着小脑袋说:“娘别怕,巧姐儿一直与娘在一块,咱们就在庄子里住着,不用娘的嫁妆。”
凤姐儿耐心地说:“咱们现在住的地方,也是娘的嫁妆呀。为了让巧姐儿将来也有嫁妆可用,娘就想着你平儿姨和旺儿叔都是忠心的,把庄子记到她们名下,也能多给巧姐儿存下点不是。”这样大的孩子,已经有了自己的思想,又能四处听话,却偏一知半解的,若是说漏了嘴也不好,不如一次与她说清楚了厉害。
果然巧姐儿别的没听出来,却听明白她娘这样做都是在为她打算,把头贴着凤姐儿的胸口上说:“巧姐儿知道了,娘都是为了巧姐儿打算。娘太苦了。巧姐儿不愿意让娘吃苦。”
听着这样懂事儿的话,王熙凤只觉得自己再吃些苦也算是值 了。何况来庄子上住着,别人都以为她是吃苦,她却觉得比在荣国府里自在得多。
不过孩子知道感恩是好事,必须鼓励一下。她一边替巧姐儿顺着头发,眼睛与巧姐儿的眼睛相对,坚定地道:“娘只有巧姐儿一个宝贝,为了娘的宝贝,就是吃再多的苦娘也愿意。”
巧姐儿也看着王熙凤的眼睛,学着她的神态道:“嗯,巧姐儿只要的娘在一起,巧姐儿也能吃苦。”
把巧姐儿再次揽在胸口,王熙凤才说:“这话巧姐儿自己记着就好,可是不能和别人说。也不能说娘把东西记到你平儿姨姨和旺儿叔名下。”
巧姐儿的声音有些发闷:“就是爹也不能说吗?”
看来不管是多渣的爹,在孩子心里也还是有一定分量的。不过王熙凤早就想好了说辞:“咱们先记在心里,若是日后你爹对咱们好,咱们就告诉他好不好?”
巧姐儿知道自己都来了庄子上这么长时间,爹从来没有来看过自己和娘一回,实在说不上对自己好,更别说是对娘了。有时李嬷嬷也会对着她叹息,平儿姨姨也会看着她叹气,她就知道,爹可能是不想着再要自己与娘了。
可是这是自己的娘,别人怎么不管娘,自己还是要管的。这样为自己打算的娘,可比那总是不露面的爹可靠多了。因此巧姐儿也就顺着王熙凤的话道:“嗯,爹要是对娘不好,我才不要告诉他。”
旺儿办这样的事儿,还是有些门道的,当日就已经把平儿脱籍的文书,连同已经重新记到平儿名下的地契拿了回来。只是平儿无论如何都不肯收,只让王熙凤自己拿着:“这东西还是放在奶奶这里,我心里才踏实。”
旺儿也是如此,死活不肯拿了自己的身契。王熙凤无法,只好自己收了起来。只是她是小心惯了的人,总觉得光是放在屋子里不保险,又让旺儿以加地龙的名义,把自己住的内室里挖了个密室出来。连着几日,也不用外人,只她与平儿两个,好不容易才算是把她那些东西都倒腾到了密室里。
至此王熙凤才算是放下了一段心事,对着平儿道:“我的身家你也都知道了。将来就是我有个什么,你只管带着巧姐儿到这庄子里来。不求你别的,好歹让她别饿着、冻着就行。”
平儿几乎要急眼:“呸,呸,呸。奶奶说得是什么话,哪有人这么红口白牙地就咒自己的。就是带着巧姐儿来,也是奶奶自己带着来。若是奶奶那时还信我,我自是跟着,就是不信我,我自住到庄子外头守着就是。”
凤姐儿打趣道:“你也老大不小的了,日后总该有个出门子的时候,还能在庄子外头守一辈子不成?”
平儿就气恼起来:“奶奶也不必打趣。都说是日久见人心,奶奶只看着就是。原来还觉得二爷是个好的,当初与奶奶是怎么好来着。谁知道也不过是两三年的功夫,这一起一起的事儿就没断过。可见天下的男人也不过就这么着吧。我又是这样的身子,就是跟了别人,也不过是让人低看,能有什么好日子过。现在我跟着奶奶不愁吃用,不必给别人做牛马强。”
凤姐儿没想到自己一句话,竟引起平儿对男人的批判来,忍不住道:“你才见过几个男人,就知道天下的男人都是这样了?”
“若说是读书人家可能还好些,可是咱们这样的人家,大概都差不多吧。都说有样学样,长辈们都是那样,又能指望着小辈怎么立身清正呢。将来咱们巧姑娘,还是在读书人家相看吧。”
王熙凤就啐了她一口:“我闺女才多大,你竟想着她相看了。”
平儿也跟着一乐,可是那笑马上就收了:“我是与奶奶说正经事。奶奶只看林姑娘,也是没有个兄弟扶持的,可是林姑老爷却有同年这样照顾着林姑娘。可见这读书人家,还是比咱们这样的人家可靠些。所以将来巧姑娘的事儿,奶奶还是多费些心吧。”
王熙凤不敢告诉平儿,还有一句话叫做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从来读书人。她怕自己说了,平儿再撺掇着自己给巧姐儿找个杀猪的。
谁知就在主仆两个逗趣的第二日,平儿竟是自梳了起来。王熙凤吓了一跳:“你这蹄子敢是疯了,还不快把头发放下来。”
平儿只在那里摇头:“昨天与奶奶说完,我想了一宿,觉得还是自梳了的好。不管奶奶是怎么想的,日后我就是巧姑娘的嬷嬷了。我知道自己没有李嬷嬷的本事,可是照顾巧姑娘的日常起居还是能做到的。”
王熙凤忙道:“我知道你的心,可是你也不能这样就自梳不是。先把头发放下来,咱们再慢慢商量。”
平儿只是不肯,说是王熙凤若是不同意,她情愿现在就剪了头发做姑子去。王熙凤无法,又不能由着她。其实平儿若是自梳,对王熙凤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可是自她来了以后,平儿可没做出过什么踩着主子自己卖人情的事儿,反而是一心帮衬着她。不管是不是忠心符的原因,现在的平儿,王熙凤还是相当满意的。这样忠心的人,又怎么舍得她自梳呢?那可是一个花枝般女孩的青春呀。
正没可开交处,偏门子还跑来说:“二爷来了。”王熙凤更是火上加火起来。
第130章
贾琏还没进正房,就听见王熙凤中气十足地在骂人:“琏二爷来了就来了, 也值得蝎蝎蛰蛰的?谁还没见过谁不成?”
走着的步子就是一顿, 难道是因为自己说过冬至来接人却没来成,凤姐儿又生气了?看来这是在庄子里住得不自在, 又拉不下脸自己回府上,才会生气吧。想到这里,贾琏只觉得身心大畅:再刚强的女人又如何,把人冷上几日她自己也就心虚了。料定王熙凤是因为不能及早回府才发脾气, 贾琏决定大度地不计较她没有出来迎接自己一事。
“不管怎么说, 你也不能自己这样不明不白的就自梳了。先去把头发放下来再说。若是不听,你也不必与我一起回府了,我也用不起你。”王熙凤对着平儿发狠。
贾琏进屋一见平儿的头发, 就知道自己刚才真是想多了。可是平儿却把他视为缓冲凤姐儿怒火的救命稻草:“二爷过来了, 怎么今日这么早, 可用过饭了不曾?”
王熙凤还待说什么,平儿只当自己已经与贾琏打过招呼尽到了礼数,已经逃命般地出了屋子。王熙凤知道, 平儿只要一出这屋子, 让大家都看了她的发式,那她自梳的事儿也就板上钉钉了。其实平儿早起上她这里走这一遭,也不是没有人看见。不过庄子里的人都已经被她收伏了, 不敢传闲话。可是现在贾琏来了, 定是带了不少的人, 这些人的嘴可就不由着她了。
添乱!这是王熙凤见到贾琏最深切的感受, 你说你就不能好好地在荣国府做你的纨绔,打发个下人走一遭,怎么这个时候要上演一出夫妻情深呢?
被凤姐儿横了一眼的贾琏,却完全没有感觉到王熙凤的恶意,而是心头荡漾了一下,只觉得凤姐儿这些日子又回复了新婚时的风采,那样张扬的明媚重现,不由得浮想起来。
若是王熙凤知道贾琏此时的想法,估计会骂这人就是个贱。好在她并不知道,正努力压制着自己的怒火,调整着思路。而贾琏又以为凤姐儿久不了他,乍逢之下有些感慨。
也是出于给凤姐儿台阶的心理,贾琏来了一句:“一大早地可吵什么?怎么不见巧姐儿?”
王熙凤也无心与他理论,只顺着话让人去叫巧姐儿过来见过贾琏。等巧姐儿的时候,两人也没有别的话题,只默默相对。王熙凤是不想说话,贾琏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刚才他那话也不是没有歧义,若是原来凤姐儿怎么也要怼他两句,可是现在凤姐儿竟能忍下,让他不得不正视凤姐儿并不想理他的事实。
好在巧姐儿的到来,缓解了屋里的尴尬。久别又见自己的爹,巧姐儿最初还是有些陌生的,按礼问了爹爹好,也就窝到凤姐儿身边不再出声。
平儿此时心情已经平复下来,亲自送上茶,才不管凤姐儿看她头发时两眼冒火。贾琏喝了口茶,才对巧姐儿道:“爹来接巧姐儿回府,巧姐儿高兴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