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太太才是说笑。”邢夫人难得占了一风,一句也不肯让:“刚才都说了咱们是国公府,规矩与商户人家不同。薛家姑娘用商户的规矩,能提点得了国公府姑娘什么。我也知道二太太是心疼外甥女,只是让她住进娘娘幸过的大观园,已经是咱们娘娘雅量了,别的还真不敢劳她费心。”
点赞,这个必须点赞。谁说人家邢夫人眼里只有银子,不对,现在涉及到了能不能让二姑娘管家,在邢夫人眼里怕也跟银子沾上了边。不管是因为什么,邢夫人这样明着打王夫人的脸,王熙凤还是乐见其成的。
就是贾母也没有出声喝止邢夫人,若是真让薛宝钗一个外姓姑娘当了荣国府的家,在外人眼里成了什么,那岂不是把金玉良缘做实了?
王熙凤心下暗想,原著里所以出现薛宝钗帮着管家之事,怕是因为太妃薨逝事发突然,荣国府的太太们没有时间坐下来讨论,才让王夫人一人拿了主意。如今她提早抽身,把这府里后力不接的矛盾提前暴露出来,大家也就有时间就管家的人选进行讨论了,王夫人再想一言堂,可就不能够了。
至于大家原来聚在这里,是为了声讨贾赦讨要鸳鸯之事,那还重要吗?区区一个丫头的归属,怎么能与荣国府的管家权相比。不过经此一役,邢夫人应该也看出王夫人如今对荣国府的志在必得,回去也会向贾赦说起。到那时贾赦还会盯着贾母的私房?和整个荣国府与爵位相比,贾母的私房也就不够看了,鸳鸯之事自然不了了之。
取茶送到口边,王熙凤借此掩下嘴角的笑意,却发现有刀子一样的眼神在自己脸上划来划去。不用看都知道这一定是王夫人。对原主应该也是这样,有难事了,凤丫头上,要解围了,凤丫头上,有好事就该成了宝丫头的了。
王熙凤看戏看到此时,已经知道王夫人再难如意,也就不愿意在这儿伏低做小,还得接受别人眼风的洗礼,谁又不欠谁的,又不对了,应该是王夫人欠她的才对。把身子歪了一歪,做出一幅坐不住又强撑的姿态。反正她现在就是一个病人,你们把一个病人拘在这里,听这些家长里短,不大慈爱了吧?
她想得没错,贾母一看她的神态,问了一句:“凤丫头可是撑不住了?”
王熙凤不好意思地向着贾母虚弱一笑:“不妨事。我还能撑得住。”说是这么说,可那小脸惨白的样子,任谁看了都得说一声强打精神。
“你这孩子,怎么这样要强。都是自家人,闹这些虚客气做什么。”贾母嗔了她一声,又对着王夫人道:“那就这样吧,几位姑娘那里,你分派她们就是。二丫头不爱说话,只让她管些库房器皿不就得了。三丫头刚强,让她管人。四丫头年纪还小,林丫头身子也弱些,让她们姐儿两个一起管着厨房。”转头对着王熙凤说:“你也快些回去歇着吧。日子还长着呢,孝顺也不在一时一事上头。”
王熙凤还是强撑着唤人进来服侍老太太、太太,自己才让平儿与小红好歹扶起了身子,向三人行礼后退下。贾母疼她,让人备下自己的暖轿送她回去。王熙凤即做了病弱之态,此时也不推辞,只谢过老太太就上轿而去,全不管身后有一束能杀人目光。
回了自己的院子,进了内室,王熙凤才把刚才的虚弱之气一扫而空。不过想着黛玉与惜春若是接管厨房的话,怕是会引得王夫人出手给二人制造麻烦,好找借口让那薛宝钗插手。
为何只担心黛玉与惜春,正是王熙凤深知王夫人行事之故:那邢夫人今日所言,必会让王夫人警醒,如今她还没有完全掌握荣国府,不宜与大房对上,也就不能给迎春使绊子。而探春那里,一则探春本就是二房的人,一向巴结王夫人。二则让探春跟着管家,本就是王夫人自己提出来的,她不会打自己的脸。
因此王夫人会下手的,就只有黛玉与惜春所管的厨房。偏偏这厨房又是最好下手的地方:就是不用什么药,只上些相反相克的食材,让一家上下吃坏肚子并非难事。两个常年困于内宅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不被荣国府这些一双富贵眼的奴才欺瞒,才是怪事呢。
就算是贾母真的想查,王熙凤也敢保证,贾母能查到的,不过是几个不知事儿偷懒的婆子,就连王夫人的心腹都查不到。
“去请了林姑娘过来。”王熙凤略歇了歇,就吩咐小红跑上一趟——小红是大观园里出来的丫头,去那园子里看看旧日姐妹,没有人会说什么。所以现在王熙凤但凡有想与黛玉传的话,都要让小红跑腿。
来的不止是黛玉,还有她的奶嬷嬷王嬷嬷。等屋子里只剩下凤姐儿与平儿,王嬷嬷直接就给王熙凤跪下磕头:“二奶奶大恩大德,不光是救了我们家姑娘,就是林家旧人也都感情。奴婢们自己报不得,就是我们姑娘现在也难报。只盼着我们姑娘来日好了再好生报答。”
听听人家这说话水平:我知道您于我们姑娘有大恩,只是我们姑娘现在还不算过得好,得等我们姑娘日子过好了才能报答你。至于怎么让我们姑娘过得好,你都已经出手了,后头的事儿是不是也得接上?
其实王熙凤是不爱与王嬷嬷打这样机峰的。说起来她并不欠黛玉什么,只不过是几世相处的感情摆在那里,想让她对黛玉不管不问,自己心里先过不去。可那是她的感情,也可以算是她对黛玉的执念,并不能成为王嬷嬷胁迫她或者要求她的理由。
开玩笑,若是王熙凤不插手的话,黛玉别说是发现林如海留下的东西与人脉,小命都会让人收了去。这位王嬷嬷原著里到了后期不也是似有还无?因此王熙凤并没有与那嬷嬷客气,只是抚着自己手边的茶杯似在出神。
黛玉听王嬷嬷如此说话,心下也有些暗恼,只这奶嬷嬷是她母亲给她留下的旧人,她只对雪雁使眼色让她扶人,自己开口道:“妈妈这是做什么。凤姐姐叫咱们过来,必是有事相商。再说凤姐姐待我如何,我自是心中有数,她岂是施恩望报之人。”
“妹妹可差了,”王熙凤这才醒过神来似地,对着黛玉笑了一下,只这笑与前几日的温暖少了些什么,黛玉一晃神却没有抓住:“我最是不肯给人白占便宜的,又怎么会白白对妹妹好。本来还有些事要嘱咐妹妹,现在看妹妹身边有嬷嬷这样的能人,将来也是吃不了亏的,倒是我多事了。”
王嬷嬷这才知道,眼前这位少妇,不是自己几句话就能架得住的。再想着求情认错,又有些下不来脸面。可是自家姑娘如今还得生活在这府里,内宅里无人照应或是指着自己这几个奴才,想活下去都不容易。
这嬷嬷也是能屈能伸之人,又向着王熙凤跪下来:“是奴婢不会说话,还请二奶奶别把奴婢的话当回事。”
王熙凤也知道这王嬷嬷,在黛玉眼里与别的婆子不同。可是日后她若是出府后,还想着借黛玉的力庇护自己与巧姐儿,就不能让这嬷嬷天天在黛玉跟前离间两人的感情。毕竟将来她与黛玉相处的时间,没有这嬷嬷的时间长,天长日久的下去,与黛玉的感情总有消磨没有一日。
所以今日不如趁势让这嬷嬷知道知道,她一个奴婢的见识终是有限,就算是将来陪着黛玉出了府,也得靠着自己给黛玉出主意。因向着王嬷嬷道:“这会不会说话不打紧,懂不懂得什么时候说话才打紧。要不人家怎么都说,祸从口出、病从口入呢。”
是呀,自己一进了门,没等主子开口,就自作主张地对着王熙凤又是跪谢又是用话试图架住人家,可不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不该说话吗?也是这王嬷嬷在荣国府里时候不短,就算是规矩还在,也沾染了些荣国府里奴才的恶习,觉得自己奶大了姑娘,又一心只为姑娘打算,就能做得了姑娘的主了。想到此处,王嬷嬷在这深秋日子,额上生生见了冷汗。
“二奶奶教训得是,”王嬷嬷这下子态度已经十分诚恳了:“奴婢能有什么见识,不过是仗着姑娘不计较。如今奴婢已经知错了,等回去就请姑娘责罚。只求二奶奶看在我们姑娘一人不易的份上,莫与奴婢计较,仍如前一样提点我们姑娘些。”
还算是个明白人,只是这个嬷嬷自此在王熙凤心里已经列为防范对象,这印象还真不是一时能改观的。有意让那嬷嬷见识她的本事,王熙凤也不再拿乔:“你们姑娘是你们姑娘,你是你,这个我还分得清。今日请你们姑娘来,本就有事与她说,若不是你一进屋就非得要谢恩,现在早就说完了。”
王嬷嬷老脸就是一红,想要告 罪后出去。王熙凤却止住了她,就算这嬷嬷有些小心思,总是为黛玉好的成份多些,自己日后要防着她,可是黛玉不用防着她。因此黛玉的事儿,她在边上出出主意,实在不行还可以与那些林家旧仆一起商量,好王熙凤出府后,留黛玉一人在此单打独斗。
“过不了一二日,太太就该让妹妹们学着管家了。”王熙凤直接把自己请黛玉来的意思说明白:“妹妹也别高兴得太早了。这与我教妹妹管家,只是看看帐本子不同。听说是让妹妹与四妹妹一起管着厨房的事儿。王嬷嬷,你觉得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