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来服侍老太太用饭的邢夫人,这才跟着丫头们一起来到屋内。邢夫人眼睛虚虚地瞄了一眼王夫人,发现她的脸色不大美妙,心里觉得老爷刚才与自己说的话,十有八九不是空谈,心里开始想着自己该如何把握这次机会。
贾母喝了茶,才对邢夫人道:“国公爷出孝事儿多,你兄弟媳妇一个人忙不过来,你有空也给她搭把手。别乱出什么主意,不懂的多问问你兄弟媳妇。”
管她的语气好不好,说出来的话里有多少不信任,邢夫人只知道,自己入门七八年,终于再次可以沾手管家了。因此她的态度十分恭顺:“是,我省得。二太太哪里忙不过来的,尽管让人来寻我。”
王夫人笑道:“大太太客气了。下午我先在花厅里处理事务,大太太若是有空的话,不如一起来听听?”
邢夫人哪儿有不应的?就算是王夫人此次答应得太过痛快,让她觉得可能是在给自己挖坑,可是管家权的诱惑,还是让邢夫人决定就算是坑,也先跳进去再说。
两个太太一起,看着下人将老太太的饭摆好,元春才姗姗来迟。她仪态从容地给老太太和两位太太请了安,才问:“怎么不见大哥哥和琏儿?”
贾母这才发现,每天早就该到自己这里等着用饭的贾珠、贾琏,一个也没有出现,忙让人快去各院看看是怎么回事。一会儿去的人已经回来了,答案都是一样的:老爷叫珠大爷与琏二爷一起去了内书房。
贾母有些着急:“什么时候问书不行,非得吃饭之前问孩子,可让他们怎么用得下饭。去,快去你老爷的书房打听着,看他可又训斥孩子们了没有?”深知自己小儿子秉性的贾母,为孙子担足了心事。
好在今天打听来的消息倒让贾母松了一口气,贾政在两个孩子去内书房之前,已经要了两碗参汤,并且也没问书,也没骂人,还留两个孩子一起用饭。
要说贾母对贾政不满意的地方,还就是他对孩子们过于严厉了些,现在听说他竟与孩子们一起用饭,又想起他早晨关心贾珠之事,乐呵呵地对王夫人道:“看,这不就扭过来了。果然是要做官的人了,比以前明白了好些。”
本来还担心儿子挨骂的王夫人,也笑道:“原来老爷也是恨铁不成钢,才会对珠儿要求得严了些。”
贾母打趣道:“罢了,反正一个是你老爷,一个是你儿子,我说哪个你都心疼。我也就不做那个恶人了。今天两个孩子陪你老爷,大太太与你就陪陪我这个老婆子。”
王夫人心里本来想着,自己只是心疼儿子,那个贾政还是只管读他的书去说好。不过忽然从服侍吃饭的,变成了可以坐下用餐的,她就顾不得再想,与邢夫人一起谢过了老太太的恩典。元春凑趣道:“可见老太太平日说疼我都是假的,大哥哥与琏儿不来,老太太饭都吃不下了,还得找太太们陪着。”
贾母看着已经初见少女丰姿的孙女,那嘴也是合不拢:“平日只当你是个好的,今日也来呕我。可见疼你也是白疼,你不说两位太太日日服侍老太太辛辛苦苦的,很该受用一回,倒在这里挑起我的不是来。”
元春不依道:“我何尝不是这个心思。只是想着老太太惦记着大哥哥与琏儿,少不得心里郁闷,逗得老太太高兴,乐上一乐,一会儿也好多用些。谁知道老太太竟一领情。”小嘴就有些撅起来了。
贾母更乐:“好,老太太冤枉你了,我元春是懂事的好孩子。”又让人去找自己年轻时的头面出来给元春。元春自是要推辞一番,却不过贾母的好意,重又道谢。
王夫人看着自己女儿在老太太跟前得脸,面上带笑,心里更是对自己重新把贾政糊弄过去充满了信心。邢夫人是没有生养过的,只在心里撇嘴,娘两个都是会糊弄人的,一个糊弄得老太太让她管家,一个只管把老太太的好东西糊弄到手。
只是孩子是羡慕不来的,邢夫人觉得自己可以想法子多留老爷在自己屋里,也好得个一男半女。只是要留住老爷,就得让老爷发现自己也不是一无是处才行。而一个内宅妇人,能管家,不就是能干的最好的证明?嗯,下午还是得好生立下威才好。
一桌子女人围坐,虽然面上都秉承着食不言的规矩,可是却人人肚子里有着自己的心事:贾母想着是谁编排了自己的小儿子,王夫人想着怎么把贾政糊弄过去,邢夫人想着要大显身手,元春则想着老太太年轻时的首饰真好看。
第99章
这个时候荣国府的主子真心不多,贾政有贾珠、贾琏陪, 贾母有元春和两位太太陪, 只有贾赦没有人陪。不过他也没闲着, 孝期不是抱小老婆的时候, 却是个清理下人的好时机。
说来贾赦这样的人,让他做正事可能是难为他, 可是让他搞个破坏, 他却是无师自通。本来贾政只是提醒他将孩子们身边的奴才做为突破口,可是因为孩子们都养在贾母跟前, 他怕贾母说他,对自己老娘带孩子不放心, 所以把贾政的提议给放在了一边, 直接就把手伸到了整天围着自己转的东大院的下人身上。
不用跟贾赦说, 那些奴才都跟了他十多年了,对他一直尽心尽力。你真当贾赦是个木头人, 对那些下人与贾母和王夫人的心腹们眉来眼去无知无觉他这些年可没少让贾母用为他守住东西、不让他花费的理由, 挖走祖母给他留下的东西。
得了主意的贾赦,将自己已经掌握了些许证据的下人,都集中了起来, 再让那些忠心于他的下人,去那些被他有罪认定的下人家里,寻找新的证据。
新证据来得很快, 这些人也是让王夫人给惯得, 拿了主人的东西, 还不知道放得隐秘一点,让人一找一个准。贾赦愤怒了,这些死奴才,家里的东西、财产就算是他们再在荣国府干两辈子也置办不起。
问:家奴偷盗主子财物,该当何罪?
贾赦的回答是:先打上四十板子,再把人送官。好在送官之前,他还想得起贾政为他想出的拔出萝卜带出泥的策略,让那些奴才一个个的签字画押。
可是新的麻烦又产生了,这些奴才是拿了主子的东西,可是那些东西却不是他们自己一家享受的,他们还给府里有头有脸的管事和大管家送了礼。要知道现在荣国府的大管家,可还是贾母的心腹之人:赖嬷嬷的丈夫,赖大管家,不是后来的赖大,而是他爹。
贾赦有点慌——凡是涉及到贾母的事情,他都会慌。看着手里的证词,贾赦六神无主,不查不甘心,可是要查的话,老太太出面怎么办?贾赦是真的不觉得,老太太会为了自己这个不得她老人家青眼的儿子,而放弃自己的心腹。
自己没主意,贾赦决定去找有主意的人。反正找奴才的麻烦,也是贾政给他出的主意,那就一事不烦二主,还是让贾政接着给自己出主意好了。
“你看看,你看看,赖家这个狗才,一年从府里贪了多少银子!”贾赦义愤填膺地把证词在贾政面前抖着,想让贾政与他同仇敌忾。
贾政没想到不到半天的时间,贾赦就把荣国府最大的蛀虫揪住了。那还有什么好商量的,他又没有什么把奴才养肥了再抓的计划,这样的蛀虫,自然是越早清理了越好。
“兄长是什么意思?”贾政不解地看着贾赦,有了证据不去抓人,还在自己这里晃悠什么,不怕赖家听了风声,直接跑路吗?
我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来找你呀。贾赦对贾政的理解能力着急:“若是老太太以为我是为了夺权,才对她的陪嫁下手,怎么办?”
原来是为了这个,贾政对贾赦的愚孝有了高度的认识。只是此事已发,不能功亏于溃,他做出不解的样子:“兄长怎么能这样想老太太?老太太不过是让人蒙蔽而已。等兄长把证据都摆在老太太面前,老太太自然也就认清这狗奴才的真面目了。”
贾赦还是有些犹豫,这些年贾母为了奴才给他没脸的事儿,也不是没办过。贾政却不给他犹豫的机会,笑道:“兄长尽管放心,今天中午老太太还嘱咐王氏与大嫂,要把家里犯舌的奴才好生整治一下。兄长这样做,不是与老太太的意思一样,都是为了府里的清明吗?”
贾赦有些不相信地看了看贾政:“老太太真的这样说过?”
贾政极用力地点头:“说过。”中午秀菊就趁着王夫人歇中觉的时候,报告了她听到的贾母与王夫人的谈话。而邢夫人为了不耽误下午与王夫人一起去花厅管家,连东大院都没有回。所以贾政得到了第一手的消息,而贾赦却只能蒙在鼓里。可见消息及时是多么重要。
贾赦这下子底气也就足了:“这就好。没想到老太太真真是当家理纪,把府里的奴才们看得透透的。”
贾政点头赞同道:“那是自然。兄长还是及早为老太太分忧的好。”
贾赦觉得自己面对贾母,还是有些信心不足,对贾政道:“等我拿了证据,你与我一起去见老太太?”
这不是什么难事,再说贾政本也预备声援一下贾赦——好不容易清理了府里的奴才,可不能虎头蛇尾:“这是自然。说来也是王氏管家不力,还请兄长多担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