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政只当没看见两个孩子的小动作,他正对着刚端上来的两碗参汤发呆:到底他该怎样把清脑丸当着两个孩子的面放进参汤里呀?想不出办法的贾政,只好笑着对两人道:“这是给你们叫的,喝吧。”
两个孩子再次对视一眼,都有些大义凛然地端起了汤,咕咚咕咚地几口把汤喝完了。贾政无语,原主是给孩子们留下了多大的心理阴影,才把自己的示好变成了惊吓?他知道此时绝对不能于出声训斥孩子,要不这惊吓可就坐实了。
于是他笑道:“都慢些,特意为你们要的东西,我还能与你们抢不成?”
两人孩子就如没有听出他语中的调侃一样,齐齐地答道:“是。”
贾政无法,只好个个击破,问贾珠道:“今天上午都做了些什么,可按我说的看两刻钟的书就歇上一歇?”
贾珠规矩地答道:“是,儿子按老爷说的,看两刻书就歇歇。”
贾政又笑道:“怎么样,是不是觉得其实歇上一会儿,再接下来看书倒容易些?”
这个是事实,贾珠认真的点头:“嗯,老爷说得是。今天上午儿子觉得时间都过得快了些。”
能有个中场休息,可不就时间过得快点,贾政再次肯定地点头:“如此甚好,你日后也要这样坚持。还有就是晚上不可睡得太晚了,知道不知道?”
听着贾政父子一问一答,贾琏心里其实有点小羡慕,他自己的老子从来没管过他什么时候读书,什么时候休息的事儿,于是他不自觉地插话道:“我每天睡得就早。”一说完才发觉自己是不打自招,完全不符合二叔平日对他们的要求。
贾政才不会去找他话里的错处,孩子能主动开口,在他眼里就是个进步,当然要鼓励:“嗯,你们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确实应该早睡些。只是也不可太早,若是饭后就睡下,也容易积了食。”
贾琏觉得自己刚才竟然没有挨骂,简直就是奇迹。今天二叔不同以往,他壮着胆子道:“不会,我那奶嬷嬷才不让呢。就是不写字,她也不许吃了饭就睡。天天管头管脚的。”
最后一句话里就有些抱怨的意味,贾政却知道贾琏的奶嬷嬷可比迎春那位王嬷嬷靠谱得多,少不得温声道:“你那奶嬷嬷是你母亲给你留下的人,从小看着你长大,也算是尽心。她自己的儿子不管,天天以你为重,你也该尊敬她些。”
虽然最后的话还有些说教的意思,可是贾琏还是能听出这里面与往日一味的训斥有着本质的不同。他冲着贾政露出笑脸:“是,琏儿知道了。”
那一双桃花眼要笑弯弯的,让贾政的心也不由得轻松了起来:“知道就好。你们也都大了,要知道不是嘴上事事顺着你们的,就是真的对你们好。书里不是也讲过魏征进谏之事吗?他挑唐太宗的错处,难道就不是为唐太宗好了?”
贾珠此时却小声道:“可是魏征去后,唐太宗却让人扬了魏征的墓。”
贾政也没有训斥贾珠,而是开导他道:“所以做上位者,不能太过刚愎自用。要分清哪个人是真的为你好,哪个人只是嘴上奉承你。对你好的人,就不要因为别人几句话轻易改变对他的看法,对你不好的人也不能因为几句甜言蜜语,就原谅他。”
贾珠与贾琏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都低下小脑袋想着那话里的含义。没等他们想出个所以然来,饭已经摆好了。贾政也知不能一次谈话,自己就能王八之气侧漏,让两个孩子对他心悦诚服,只招呼他们洗手吃饭。
在用饭的时间里,贾政除了给孩子们各夹了两筷子菜,就没有多余的动作与语言了,他知道欲速则不达的道理,也知道树立一个慈父形象,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小孩子又敏感,大人的异常举动,会让孩子们琢磨好长时间,没看两个孩子在吃了他夹的菜之后,都不大敢自己夹菜了吗?
看着贾珠与贾琏随着自己放下筷子,贾政问他们:“吃饱了没有?”
贾珠只是点头,贾琏倒是回答道:“吃饱了,我比平日还多用了半碗饭呢。”
贾政觉得三岁看老还是有一定道理的,尽管贾琏也一样怕自己,可是他已经尝试着与自己沟通了,难怪会得到一个好机变的评语。对孩子的优点,贾政不会打击,而是对他点头道:“若是觉得吃多了,就与你珠大哥哥一起去花园子里走一走。”
贾珠还是只低声应是,贾琏就趁机道:“怕是嬷嬷不让呢。”
贾政对他这打蛇随棍上的性子也是服气,只是不愿意再如原主那样训斥:“你只与你珠大哥哥走上一圈,算做是消食,你嬷嬷定是不会拦着。怕是你平日中午不肯歇晌,她才看你看得紧。”
贾琏被说中痛处,低下头不说话。贾政又对贾珠道:“你平日也该与琏儿一起多动动,看他比你小上一岁,可是身子却比你壮实不说,个子也不差什么。”
贾珠看了看身边的贾琏,有些不好意思地点头称是:“儿子记住了。”行了礼与贾琏一起退出去。
刚出了房门,贾琏就迫不及待地对贾珠道:“珠大哥哥,今天老爷好温和。我都快不认识他了。”
贾珠也对这样的老爷有些新奇,只是他比贾琏稳重,拉了贾琏道:“小声些,老爷能听到呢。”
贾琏吐了吐舌头,拉着贾珠快步离开了内书房。贾政在屋自然听到了孩子们的对话,不过他也不放在心上。现在他惦记的,是服侍贾母用饭的王夫人,有没有趁机告自己的黑状。
王夫人当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她才到了贾母的正房,就示意地看了看跟在自己身边的秀菊。贾母人老成精,还能看不出王夫人今天跟来的人是自己赏给小儿子的?今天王夫人把这么一个人带过来,还表现得不情不愿,贾母也就起了好奇之心:“这屋子里总觉得气闷,你们都先下去。”
老太太发了话,丫头们不管有脸的还是没脸的,都流水般退去。秀菊不知道今日老太太为何一上来就打发了她们这些人,却知道一定是太太捣的鬼,想着是不是应该去和老爷说上一声,太太刚离了老爷就弄鬼,这也太阳奉阴违了。
贾母无意关心一个丫头的心思,她直接问王夫人道:“说吧,什么事儿失惊打怪,装神弄鬼的?”
王夫人悲悲戚戚地道:“老太太,老爷不知道为何,说是下午要让大太太给我帮手,准备国公爷出孝的事儿。”
贾母心里也是一咯噔,她的心思里,自然是愿意一直在自己身边长大的小儿子袭爵。只是爵位传承,国家自有法度,不是她一个内宅妇人能左右得了的。既然小儿子袭不了爵,那也不能让他的生活受了影响。那还有谁管家才能让小儿子继续保持着养尊处优的体面,当然是他自己的媳妇。
可是原来享受得不亦乐乎的小儿子,猛然提出了要让老大媳妇插手管家之事,就让贾母犯起了思量:“你老爷今天上午做什么去了?”
王夫人哪儿知道贾政的行踪,少不得摇了摇头,气得贾母道:“他定是在府里听了些什么,又是个端方的性子,这才会有这样的想法。你管的好家,怎么竟让人嚼舌头嚼到你老爷跟前去了?”
王夫人觉得自己冤枉透了:“老太太,咱们府里的那些奴才,哪个是好相与的?一个个在府里盘根错节,仗着有几辈子的脸面,无事还要生非。谁知道中哪个乱说话。”
贾母沉着脸道:“那也不能轻易放过。正好你老爷不是请了大太太来帮你准备出孝的事儿吗?你入手查查家下的人,有那乱嚼舌头的,编排主子的,打发出去几个。”自己小儿子是多爱面子的人,没人比贾母更清楚,所以贾政会做出这样的决定,给贾母的第一感觉就是小儿子让人伤了面子,不得不为。
王夫人这个憋屈呀!贾政交待了她三件事,一件印章已经被贾政当场收走了,另一件让她收手的事情,别说是贾母,就是贾政她也不敢在明面上与他讨论。还有一件,就是现在她与贾母商量的管家权之事,偏也没法明说自己不想放弃管家权,就得了这么一个得罪人的差事。
现在还不是红楼开篇的时候,王熙凤这个王夫人的超级枪手还没有上场,凡事都得她亲力亲为。国公爷在世的时候还好,贾母愿意让哪个儿媳妇管家都没有问题。可是等国公爷一去世,贾赦袭了爵之后,王夫人再管家就有些名不正言不顺了。为了不让府里那些大嘴巴的下人编排自己,王夫人一直采用的就是怀柔政策,对下人恩多罚少。
所以荣国府的下人,才会众口一词地对袭爵的长房多有贬低,却对名不正言不顺当家作主的二房极尽吹捧之事。若是王夫人真按贾母所说的赶出几房下人,那她的好名声也就到了头了。
王夫人想得再明白,也不能反驳贾母的决定。无他,她能当家行使管家权,全靠了贾母的支持,而反驳贾母的决定,无疑会让贾母产生王夫人挑战自己权威的想法,要是因此不再支持王夫人当家,她可就再不是荣国府里一人之下的当家太太了。
“是。下午我就让人去查。”王夫人按下满腹的心思,要把贾母先安抚好。贾母觉得眼前的王夫人,就算是心思多了些,可还算是听话,也就放过不提。又让门外丫头进来,给二人倒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