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桃道:“你可少兴头些吧,明天只管悄悄地出宫就是了,让人知道了又好说三道四的了。”
宝钗忙道:“是,是,我再不问别人的。只是你们本来就知道,若是不问问你们,把你们的嘴堵住了,好象娘娘偏疼了我似的。”
淑妃就道:“听听,这还不叫偏疼她,干脆明日你也不用回去了。”宝钗忙又讨饶,更是问准了秋兰也可以与她一起回去,才放心地回自己院子收拾东西——尽管宫里的东西不让带出宫,可也不是一点不能变通,几块点心,几块帕子还是没有问题的。
下午已经不用宝钗再当差,她又带了秋兰来到了御花园。上次那小安子公公既然摆出了问罪的姿态,这次不知道会是个什么嘴脸。
许是宝钗轻易不出现在御花园之故,那小安子公公竟然她前脚刚到,后脚也就出现了。宝钗不得不怀疑,这个人是不是监视着自己呢,要不哪儿有这么快当。
“公公新年吉祥。”宝钗笑微微。
“女官新年好呀,一向少见女官来御花园逛逛。”小安子公公微微笑。
“新年新貌,自然要到御花园里走一走,也该给公公拜个年。”宝钗继续笑微微。
“当不得女官亲自来拜年。我们就是个小小的管事,怕是还入不得女官的眼。”小安子公公还是微微笑。
宝钗环视四周,此处还算是僻静,并没有什么人来,就道:“这御花园如今也冷清了,想是那花们都归入暖房了吧。明日我也去暖房里长长见识。说来我也进宫这么长时间了,还头一遭呢。”
小安子公公刚才的神情还多有轻慢,现在却慎重了起来:“女官想去暖房倒没有什么,只是这暖房也不是自己想去就能去的。多的是人只在暖房边上路过,就当自己进了暖房一遭儿呢。”
宝钗不在意地一笑:“这有什么,我偏要明日一大早就去。就不信到时顶了天的人说行,公公还能拦了我。”
小安子公公的脸色已经不是慎重,而是郑重了:“女官说的是。若真是顶了天的人说行,谁又能拦得了女官呢。放心,我一准把那暖房收拾得妥妥当当地等着女官。”
宝钗也就笑得真诚了些:“那就麻烦公公了。说起来,我也不是一个人,还有这个丫头一起呢。”用眼神示意了一下秋兰。
秋兰出门前已经得了吩咐,把一个荷包小心地递了过去:“麻烦公公了。”
小安子公公还要推辞,宝钗就道:“公公别客气,以后少不得还有麻烦公公的地方。若是公公不收下,我还以为公公不愿意帮忙呢。”
小安子公公的脸上重又挂起了笑容,只是那笑里的成份多得宝钗都不忍看了:“能替女官办事,哪儿说得上麻烦。日后还有这样的好事儿,女官尽管吩咐就是了。”
谁敢吩咐你。宝钗心里想着,嘴上还是又与小安子公公客气了两句,才带了秋兰回自己的院子。
秋兰忍到进屋,才小心地问:“女官,不是说明日咱们出宫吗?要是小安子公公明日白准备了,下次再不理会我们怎么办?”
宝钗只说了一句没事,就让秋兰自己琢磨去了。
第二日用了早饭,再与淑妃辞了行,宝钗才带了秋兰出神武门。前两次是替淑妃送赏赐,自然有车子可用,今天却只是她们自己回家,只好靠自己想办法。
好在小安子公公办事靠谱,宝钗她们才一出宫门,已经发现薛父带着车子远远地等着呢。正是宫里人出宫办事的时候,宝钗也不忙与薛父叙话,直接带了秋兰上车。秋兰这才知道宝钗为何要在昨天带了自己去御花园,把个嘴巴半天没有合拢。
别说秋兰知道现在不是该问的时机,而且她坚信就是日后,也都不是问的好时候。既然明知道不是时机,那就不问也罢,反正别看自己跟着的只是一个从六品女官,可是能耐却不算小。
不信,只算算自己进宫一年,却已经回家几回就知道了。同一批小选进宫的,能知道家里些情况的都算是本事,可她却实打实地见到了自己的家人,还把自己得到的月例、赏钱给家里送了一些。自己还只是一个服侍的小宫女呢,就能沾到这样的光,若这还不算是能耐,秋兰不知道什么样才算了。
就冲女官的这份能耐,她日后也要好生跟着女官,可不能犯错让别人得了这样的好差事。秋兰今天连车子走去哪里都顾不得看了,只窝在那里打她自己的小算盘。
宝钗也有一肚子的官司要与薛父掰扯,还得想想怎样措词,才不至于让自己落个里外不讨好的局面。难,可是难也要办!
车子辚辚地驶进了薛家老宅,薛姨妈自己早早地站在那里等着自己的女儿,就是薛蟠也在那咧嘴笑呢。面对变化颇大的薛蟠,宝钗只能感慨一句相由心生,眼前这个一脸憨厚、眼正体直的男儿,无论如何也与原著里那个薛大傻子联系不到一起。
“昨天晚上得了信,我是一宿都没睡好,可算是把你盼回来了。”就在宝钗打量薛蟠的时候,已经被薛姨妈一把抓住了手,亲热地往正房带去。
进了屋,早有机灵的丫头送上了茶水点心,宝钗也不等薛姨妈张罗吃喝,先向她与薛父拜年。两人现在看宝钗哪儿哪儿都好,乐呵呵地拉了她坐下说话。
“昨天我请人带话的时候,说是也要带着这丫头出来,不知道妈和她们家里说了没有?”宝钗先不忙着说话,倒要把秋兰先安排出去。
薛姨妈笑道:“早就把人接到咱们家里来了。这孩子跟你在宫里吃苦罪的,好不容易与你出来一趟,还能不让她见见父母?”
宝钗就对秋兰道:“你也去和你爹娘说说话吧,这边不用担心。”
秋兰就行了礼,才退了出去。薛姨妈那里还感叹着:“到底是宫里规矩好,看着就比家里的这些沉稳。”
那是你不知道她惹出来的麻烦。宝钗心里暗哂,面上只看了看屋子里服侍的丫头们。薛父会意,让人都退出去,还叫心腹守了门口,才道:“年前你母亲回来,说起你说的那些话,我也有明白的,也有不明白的,不如今天你再好生和我说说。”
宝钗点点头,问道:“哥哥在青山书院念书念得好好的,那里的先生又都是有能为的,父亲怎么突然想起进京来了,还把家里皇商的名头都让了出去?”
薛父这几天一直在琢磨宝钗那日的话,也把来龙去脉想了又想,就算是自己不想承认,被人哄骗了仍是事实。说及此事,哪儿有不汗颜的:“都是为父一时糊涂了。”说完无奈地摇了摇头。
能把薛家从所谓的四大家族里摘出来,宝钗倒觉得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现在看来薛父退了皇商之位,也算是歪打正着:“其实父亲也不必太过自责。咱们家里的银子还不缺,只要哥哥上进,能考出个功名来,那皇商之位不要也罢。女儿在宫里一年,才真明白了伴君如伴虎的道理。”皇商也不是完全没有风险的。
薛父也点了点头:“正是,就算是没了皇商的名头,也没有人敢随便欺上门来。”
宝钗摇了摇头:“父亲可是还在想着,有舅舅和姨妈家里给咱们家撑腰?”怎么让人哄骗了一点记性都不长呢?
“可是咱们家在京中一点根基都没有,不指望着你舅舅与姨妈,还不是任人欺负?”薛父更加无奈。他已经因为宝钗的话,想清楚这两家好亲戚一力主张自家进京是为什么。可是现在连皇商都不是的薛家,又拿什么拒绝两家的“帮助”呢?
这一点宝钗也想到了,她给自己父亲提出了一个新的人选:“父亲不是一直与林大人交好吗?若是家里有了什么事儿,求到林大人头上,想来也能援手一二。再说,咱们家本本份份地自吃自用,几个铺子租出去,田地只让佃户种着,又能有什么事儿?”
薛父有些不信:“可是林大人远在扬州,有事儿了还不是远水解不得近渴?”
“父亲糊涂了。”宝钗不客气地指出:“想找人援手,也不过是咱们未雨绸缪。只要哥哥争气,家里不惹事儿,又何必求人呢?”
薛蟠没想到绕来绕去竟绕到自己身上:“妹妹,我这些年可一直好生读书呢。”真没惹事。
“那哥哥进京以后,也一直在家读书吗?”这一点宝钗才不信呢,若是薛家自己不出纰漏,王家、贾家可从哪里下嘴呢。
薛蟠让宝钗问得一愣,他进京后还真没好生看两天书:一来本性在那里,没有了先生的压制,他那享乐的性子又有些抬头。二来有心人有意勾引,他想静下心来念书,可是帖子总是送上门来,也不好次次都回绝了。
见儿子这幅模样,薛父也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宝钗望着薛蟠道:“哥哥可知道为何父母要送我去那宫里?”
这个薛蟠只知道个影子,宝钗定定地看向薛蟠:“因为那时哥哥天天弄性使气,父亲不放心哥哥将来一人支撑家业,想着让我进宫,兄妹可以有个照应。可是哥哥知道我这一年在宫里是怎么过的吗?如果不知道,只看看母亲房里的同喜就明白了。”
那不就是一个丫头?可是妹妹明明是在宫里做女官呀!薛蟠惊讶了:“那怎么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