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庆堂里贾母与林如海说得也不算投机:林如海即知贾母行事不妥,总要隐晦地劝上一劝以尽己责,可贾母哪里能愿意听?一味以自己与贾政一处生活习惯了,要让他就近孝顺塞责。
有贾母打头阵,贾政心里不舒服也没多少话,心里只想着难怪让次沈越敢当面说自己不该住了正房,原来都是林如海教的,等林如海走了再向贾母告状。贾琏听林如海的话虽然心里解气,可也只能心里痛快点儿,觉得姑父不愧是读书人就是明理,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一屋子人正半尴不尬间,一听贾宝玉居然摔了玉,那还得了?!
“快让人找宝玉回来,那是个实心的孩子,听不得人说外头的散话。”贾母大声叫人去找宝玉,林如海听她说什么外头的散话已经站了起来:“沈越平日也算规矩,等我亲去问他。”
贾政见林如海起身,也跟着站了起来:“如海不必着急,小孩子哪儿有不拌两句嘴的。”
贾母听了气道:“那玉是宝玉的命根子,若是摔坏了看我饶得了哪个。”
此话一出林如海更换了脸色,自己重新坐下不再多说。还是贾琏被贾母亲命去叫宝玉与沈越两个回来,荣庆堂的丫头小子早已经都知道林姑爷的学生使得宝玉摔了玉,对着他指点不休。
林如海怕沈越吃亏,一见沈越便拍了自己身前的小几:“怎么回事,还不从实说来。”
沈越看了贾母一眼,又看看贾宝玉:“还是请贾公子说吧。”偏不说,让你们着急去。
有贾政在场,贾宝玉如何能说得清楚?不过说“自己与沈兄说话,一时急了才摔的。”
沈越听了向贾宝玉道:“贾公子当着老太太,还是把话说全了的好,没得我刚担了贼名,现在又要担一个害你摔玉的名声。有先生与师母在,我日后还与贵府走动还是不走动呢?”
林如海一听便放了心:“你连太上皇与圣人的赏都得过,什么稀罕东西还值得你惦记着不成。”语气淡得人人知他心有不满。
沈越听了向林如海躬了躬身:“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让人当成了贼。”说完便将自己怎么想看玉,那玉怎么好好挂着,结果被珍珠说成玉要有闪失等语:
“贾公子自己都说过那玉不少人都看过,我也不知道怎么我看了那玉就会有闪失。想着自己即让人怀疑,离开便是。谁知没等走,贾公子便把玉摔了。”
他的话条理清楚,也没增减,就是珍珠觉得哪里不对也说不出来,只好跪下道:“奴婢也是担心二爷的玉。”
贾政听了满面又红了起来,就是贾母也知道是珍珠说的话太过,让人有挑理的地方,亲自向着沈越道:“这丫头一心为主,宝玉又是个实心的孩子,与你相与的好不舍得你走,你别往心里去。”
沈越心里呵呵了两声,自己与林如海一起过府,这一屋子人还肯听自己分辨,贾母也能和自己说句话。原著里黛玉可是一个安慰的人都没有呢!就算没人安慰,这位珍珠姑娘还追到碧纱橱里拿玉刺黛玉的心,让她初来乍到之人如何不以泪洗面?
林如海已经站了起来:“如此事已经明白,还是越儿有不到之处,我这就带他回去教训他。宝玉也受了惊,如此我也就不再打扰老太太了。”说完就要带沈越告辞。
贾母还能不明白林如海这是对自己家里有意见了?虽然不知道林如海进京后能得什么官职,可太上皇尚在,想也低不到哪儿去,总比贾政的官职要高,日后少不得让他帮衬贾政些,无论如何不能让林如海这么走了。
看看一脸沮丧的贾宝玉,再看看看着贾宝玉眼里出火的贾政,还有旁边一言不发的贾琏以及一脸平静的林如海和沈越,贾母长出了一口气:“都是这个丫头说话没规矩,才让沈家的小公子受了委屈。来人,把她拉下去。”
“老祖宗。”贾宝玉一听说要把珍珠拉下去,急得大叫了一声。
刚才他所以摔玉,就是知道若沈越负气而走,珍珠必要受到责罚,想着借摔玉把沈越留下,自己好生解劝一下让他别计较,一天的云彩也就散了。谁知道自己一摔,贾母知道得更快,连解劝沈越的话还没说出来,老太太就要把珍珠拉下去。
拉下去做什么,不过是打或是直接撵出府去。贾宝玉虽然万能事不萦心,也看过贾母与王夫人如何处置犯错的丫头。珍珠不管如何出府都是贾宝玉不愿意看到的,于是想出言制止。
贾政重重地咳了一声,把贾宝玉想求情的话都给压了回去。沈越看得好笑,自己上前一步向贾母道:“听说这个丫头是老太太房里服侍的,又是一心为了贾公子,老太太也不必太生气。”
这是说自己□□的丫头没规矩吗?贾母最是好面子的一个人,被这话堵得心里一口气上不去也下不来,向进来的婆子怒喝道:“我们府里用不得这样心大的奴才,把她的东西让她收拾收拾,打发她回家去吧。”
说完又向林如海描补道:“这丫头不是家生子,是外头买来的,才上来没几天,所以还不大知道府里的规矩。”
林如海点点头。他不知道沈越为何一定要和这个丫头为难,不过今日即是沈越已经与这个丫头生怨,这丫头又是老太太房里的,将来贾敏与黛玉回京难免相见,留下确实是个祸害。
贾母哪知道林如海一时间转了这么多心思,见他不语,还当对珍珠的处置不满意,不好向林如海再说,转对沈越说道:“论理该打这多嘴的丫头几下给你出气。可我家一向宽待下人,只放她出府去吧。”
你们哪儿是宽待下人,是养了一群祖宗!沈越脸上终于挂了丝笑意,一屋子的人只有林如海知道,此时这小子笑还不如不笑:
“越家里也一向宽待下人。只是主仆有别,从来不许主子说话的时候下人插嘴,也不许下人还敢指责主子,更不许下人做了主子的主。有那样的奴才,也和老太太一样不再用。只不过没有老太太这样慈悲只放出府去,而是让他们去庄子里干活去。没得我们花银子买了他们,又给他们饭吃还发放月例,倒让个奴才对我们指手画脚。”
就算林如海轻咳,沈越清悠的声音还是一下又一下打进贾家人的心里:“就如越在府上是客人,如何处置这丫头是贵府之事,越不能掺言是一样道理。没得做主人的还没做主,别人倒喧宾夺主的。”
贾母与贾政都是有心病的人,听此老脸双双变色,就是贾琏也若有所思。贾宝玉已经听愣了,他觉得珍珠与自己那样说话也是为自己好,怎么就成了指责自己、做自己的主了?要不是贾政还在屋里,他都想与沈越辨驳一回。
珍珠更是一脸煞白地看向这个又看向那个,看得最多的还是贾宝玉。宝玉是老太太的心尖子,只要他开口向老太太相求,说离不得自己的服侍,老太太一定会留下自己。哪怕是打自己几下也好,自己回家能做什么呢?若是家里过得,就不会卖了自己。
宝玉怎么不看自己,光看老爷做什么?珍珠知道自己再不能沉默,向着贾母一个劲地磕头:“求老太太饶了奴婢这一回,奴婢也是担心二爷的玉才一时口不择言,下次再也不敢了。”用力很猛,头上已经青紫。
沈越其实想劝珍珠,真的不要再磕头了,她让贾母失了面子,必是留不住,何必白费力气。又在心里感叹,也亏得现在贾宝玉还住在碧纱橱里,要不然这位投靠了王夫人,想让她出府可就难上加难了。
贾母不耐烦地让人堵了珍珠的嘴拉出去,又让林如海依旧坐下。林如海又说几句场面话,到底没留下吃饭,带着沈越要回林府。沈越还不肯放过贾宝玉,告别之时一副我为你好的样子与贾宝玉话别:“下次贾公子还是爱惜着那玉的好,可别随便摔了。”说完不看贾家人的反应,与林如海同上一车。
“怎么今日如此心浮气燥?”林如海在车上问了一句。
沈越实话实说:“那丫头我不喜欢。”
林如海奇道:“不过是个丫头,你又不日日往那府去,能见几回?就是不喜下次远着就是了。”
“我好歹也是客人,竟让人当贼一样防着,笑话。”沈越也是有公子脾气的人,说完才想起对面的是林如海,马上收了脸上的不屑:
“先生想想,师母与玉儿不日也要进京,少不得去那府里。那丫头一看就是个心大的,今日说我也就罢了,若是有一日说到玉儿头上,师母念着老太太脸面必不好发作,玉儿不是白白吃了亏?”
林如海轻轻摇头:“宝玉是男儿,今年也已经七岁了。”
沈越嗤笑了一声:“今日那位贾二姑娘,也就比我小一点儿吧,还不是一样……何况贾宝玉养在老太太房里,老太太总说什么一家子骨肉正好亲香。谁知道呢。”若不是你进京,把你闺女也安排住进碧纱橱的日子都有呢。
是呀,谁知道呢。林如海想起贾敏的那几个陪房们,可不也是事事以为贾敏好的由子,有点事儿便给贾母信,很在府里生了几年的事。贾敏又是孝顺的,想着他们是贾母给的陪房,处处给他们留脸面,结果自己处处受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