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种疑虑,让从夺嫡中走出来的当今不得不更注意起顾尚书来。谁知沈越竟连连做出了几样好东西,让工部着实风光了一把,也让当今不得不对顾尚书这个工部主事之人明面上宽泛些。
可他竟然让沈越不得不自己请调去翰林院,还把沈越已经培养出来的张义也排挤得辞官,然后还好意思找人弹劾沈越蛊惑人心!
人一有了成见,那就处处都是漏洞,不管做什么事儿都能挑出毛病来。现在当今看顾尚书便是如此。听着下头御史还在上纲上线,当今轻轻拍了一下御案:“沈越呢?”
正说得起劲的御史张口结舌,不知道当今是在问自己还是问别人。高福早向着一个小太监摆手,小太监快步出了大殿。
殿内好似冷了几分,站出朝班的御史,不期然的想起第一次攻讦沈越的三位御史们的下场,难道自己也要步他们的后尘?
不会,一定不会。御史在心里给自己打着气,可是站着的身体还是有些无力,只好盼着沈越来的快些。
沈越来的的确不慢,今日本不该他当值,他就带了一本黛玉整理出来的沈太师书稿抄写。听小太监说圣人让他上殿自辩,当然直接放下东西就走。一路上小太监已经把情况向他说个大概,所以沈越进殿前心里已经有了章程。
上得殿来,沈越先就感受到了七皇子歉意的目光,还有二皇子得意的眼神。对这些他都视若不见,行礼如仪。对沈越的临危不乱,当今满意的点了点头:“沈越,御史说你蛊惑人心,你可有话说?”
沈越是站在大殿中后的位置,稍抬头就可以把大部分高官的身影认出来。林如海站得不动如山,显然觉得这样小小御史的弹劾不能让沈越伤筋动骨,也就不值得他站出来替沈越分辨。而高居文官第一位的沈学士,正低着头不知道想什么,好象那个御史弹劾的不是他的孙子一样。
这两人安然不动,沈越心中更有底气,向着当今叩个头,才抬起身向着那位御史问道:“御史说沈越蛊惑人心,请问蛊惑的是何人,是如何蛊惑的?可有实据?”天天凭着猜想就弹劾人,你们不腻歪别人还膈应呢。
御史似是知道沈越有此一问,直接回道:“沈越以臣子之身,却直接命令几位皇子为其做事,难道不是蛊惑了皇子们?而你想开的印书馆,居然说什么印孤本善本,焉知那些孤本善本中没有惑乱人心之言?”
沈越很佩服的点头:“沈越的印书馆还没开张,御史已经知道里头要印什么,实在让沈越佩服。御史既然如此耳聪目明,那皇子们为何替沈越办事,怎么御史倒不知道了?那印书馆几位皇子都要参一股,大家都是为自己做事,不分谁先谁后,御史竟只看出其弊,不见其利,沈越更是大大的佩服。”
“圣上,”沈越不等御史答话,向上又一叩首:“沈越想办印书馆的初衷,不过是不忍臣的曾祖一生心血泯于世间,想着让他老人家慈训可以传于沈家子孙和他老人家的学生。后来几位皇子说起,觉得即开书馆,不妨印些三百千与孤本善籍,免得这些孤本善籍毁于我朝,让人痛心。”
“也是因此,沈越不敢自居其功,请皇子们群策群力,大家一起将印书馆开起来,就算是多用些银子,沈越也愿与皇子们共襄盛事。”
“现在既然有人猜忌,臣不敢再劳动皇子们,还请皇子们不必再为臣小小的印书馆操心,臣也只印了曾祖遗作便不开便是。”沈越表示,你不是看不得我的印书馆开大吗?那我不开了行不行?
几位皇子都耗了心力在里头,哪儿能让这印书馆半途而废?一个个站出班来讲明,是自己自愿出银入股,也是为了不放心自己的银子才要去盯着沈越,而不是什么替沈越办事。
这下子朝臣们还能看不出沈越有几位皇子一起护着?不由都把目光集中在了还没出列替沈越讲情的大皇子与二皇子身上。二皇子不动如山,大皇子已经向着朝班外移动自己的脚步。
“父皇,”大皇子看起来就比那几个急着说自己理由的皇子们沉稳不少:“沈越想着替沈太师印遗作之事,儿臣们都是知晓的,也觉得他孝心可嘉,更愿意举国之人都如沈越一样,不忘先祖遗训,所以自愿以此事为契机,以图教化万民。”
听了没,我们帮沈越,是感他的孝道,是为了让百姓们都学着他不忘祖,这提倡孝道,在以孝治天下的帝国里都算是蛊惑人心的话,那当今这个当日以孝被先皇选定的接班人,是不是也该让贤?
不光当今微笑着向大皇子点头,就是沈越也觉得大皇子越来越会说话,尽得他的真传。御史与二皇子的脸可就不好看了,攻讦沈越的御史就算不因言获罪,可被八个皇子惦记上,这日子该怎么过,他自己可以想得到。
二皇子更是强忍了怒意。当初他们根本不是这么说的,只说什么沈越的印书馆要印书,要开民智,现在当着父皇的面儿就说提倡孝道,简直是在欺瞒父皇!
于是二皇子也站出朝班,向着当今行了个礼。当今刚才对大皇子满意的笑还没有收起,所以看向二皇子的眼中也满是笑意:“老二,你也要赞同你皇兄所言吗?”
我赞同个……上头坐着的是他的父皇,二皇子就算在心里,也把那不雅的词汇给扼杀了去:“还请父皇明鉴,当日老三几个也曾到儿臣的府上,想着拉儿臣一直给沈越的印书馆出银子。可见沈越只是打着孝道的旗号,行骗银之实。皇兄他们,都上了沈越的当。”
“嗡”的一声,大殿里传出了窃窃的私语之声,沈越除了要让皇子们出力,竟然还敢让皇子们出银子?
大皇子跟着开口:“此事儿臣也知道,且儿臣已经承诺,将来兄弟们出的银子不够的话,剩下的由儿臣揽总。”
“父皇请想,这小小的印书馆,能用得了多少银子,还要皇兄揽总补贴?沈越不是欺骗皇子、藐视皇族是什么?”二皇子可算是抓住了理,也不管当今的面色越来越不好看,连藐视皇族的帽子都给沈越扣了下来。
“沈越?”当今没理会二皇子,而是让沈越自己回答问题。
沈越再向上叩首,然后清越的声音在大殿内传开:“臣所以怕银子不够用,是因为臣有一个梦想,想让那些失传已久的孤本、善籍重新为读书人所用。臣还有一个梦想,要把自古以来还流传于世的农耕、术数、制造等书籍或以古本为范,找人整理成书,印发各地。”
“圣人知道,这农人、工匠往往是大字不识之人,他们并不会出银子买这些书。可是臣想编的书,对于失传工艺、各种制造之法保存关系重大,不求重现诸葛的木牛流马,鲁班的绕梁飞鸟,只求已经传到我朝的各种工艺,不再因师徒相授,口口相传而再有失传之虞。”
“不管是整理编书,还是印发各地,都需要银子,大量的银子。几位皇子慷慨解囊,是臣之幸事,是天下百姓的幸事。臣万万不敢欺骗各位皇子,书馆的各种帐目都由六皇子计数,九皇子监督,大皇子也会不时检查。但有一文进了沈越自己的口袋,臣甘愿认了二皇子的指责。”
大殿里嗡嗡声更大,若说沈越印沈太师的遗作是孝道,可他后一种梦想在有些人的心里只能算是做梦!给农人、工匠印书,他们又看不懂,不是费时费力是什么?
林如海这个户部尚书此时才站了出来,向着当今躬身之后,才侧身看了沈越一眼:“沈越,你所说的农书,可是如玉米等三样作物种植之法那样详尽?”
沈越心里给林如海高高竖起了大拇指,面上也带了知己之态:“正是。诸位大人都知道,玉米、土豆、红薯等物能迅速推广,使西北、冀州避过了两次旱灾,与三皇子带人遍传此三物之利,皇庄尽将种植之法记录并传于各地,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所以沈越想编的书里,会尽量详细的尽述各种作物种植以及器物制造之法。”
野心,赤/裸/裸的野心!沈越就这样无所忌惮的在大殿之上,在皇朝议事的大殿之上,坦陈他的野心。可是没有人站出来指责他,因为他的这份野心,早有实证,有利于天下百姓与苍生!
“好!”当今也一拍龙书案,对着沈越叫出一个好字。他就说沈越不会无的放矢,不会好端端的突然要办什么印书馆,原来他有如此的抱负。将来这书若是编成,他这位帝王,支持沈越的帝王,也会在史书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以你一人之力,怕是难现这个梦想。正好你人在翰林院,而翰林院里藏书颇丰,也可于你有所裨益。陈掌院,你觉得呢?”
陈掌院其实更愿意沈越多印那些孤本善本,不过圣人的话意他还是能听得出来的,因此出班后也是满口赞成:“臣定当对沈越鼎力相助。”
“林如海,这种植之事,你户部最该出力。也出几个人给沈越吧。”当今对着林如海又是一脸的笑,沈越是你的学生,这份野心也算你一份。
林如海早鞠躬如仪:“臣已经年过天命,倒想着自己去给沈越帮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