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见黛玉的小脸一点点红了起来,斜睨了沈越一眼:“好好的,说这个做什么,圣人也太……”
沈越只是一笑,想要拉黛玉前行,被小姑娘轻轻让过,只拉了人的衣袖,心里已经说不出的满足,等圣旨下后便是林如海也不能再拿重新找女婿吓唬自己了。
“玉儿可是要见太爷?”正给沈超送衣裳的李氏从书房里迎了出来,先与黛玉打声招呼,才向沈越道:“太爷刚醒了,你们正好陪太爷说说话。”
沈越见她要走,向李氏行礼后将身让过,看着她出了院子才与黛玉进屋。沈太师眼神很是昏暗,不过还是露出了和善的笑容:“玉儿来了,坐吧。”
黛玉上前问安,见老人家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与往日所见睿智风雅全不沾边,心里就是一酸:“京里前两天不大安静,久没来给太爷请安,着实想念您。”
沈太师点点头,示意沈越道:“当日不是让你收拾出几本诗集来,拿给玉儿。”
沈越知道那箱子东西放在何处,不想当日太爷特意将东西单放出来,竟是要给黛玉的。那箱子不过尺余见方,说是箱子不如说是匣子妥当。黛玉接过后放于小几之上,便要给沈太师谢恩,被沈太师止住了:“他们做诗都不及你,留给他们是明珠暗投,还是给你我才放心。”
黛玉谢了又谢,没说两句老人家已经精神不济,向着黛玉摆手,沈越替黛玉捧了箱子,出屋后向黛玉道:“太爷一惯好强,不愿意在你面前露了疲态。”
黛玉勉强点头:“我知道的。”神情还是黯然,二人沉默间再回正院。贾敏到底没留下用饭,只叮嘱沈越有什么消息别忘记知会自己一声,便携黛玉归家。
沈越一归,白日便与沈超两个轮替着守在太爷身边,晚上则是沈学士自己亲守。老太太也是有春秋之人,子孙们不敢让她劳累,自有刘氏、房氏带着李氏一起管理内务。
没隔三日,圣驾已经回銮,沈学士与沈信不得出随班出城迎驾。当今直接让人叫起,带着臣工一起回城。三品以下官员被礼部叫止,各回衙门办差,各部尚书与大学士们,则被当今带着一同到了大明宫。
戴权没想到当今竟然直接来了在明宫,上前山呼后向当今道:“太上皇精力越发不济,恐怕不能见圣上。”
当今直接道:“义忠逆子永曦,自承向太上皇投毒才至圣体违和,朕这才带诸臣工一起向父皇请安,还要请父皇明示永曦一党如何处置。你是要拦着太上皇处理国事不成?”
这样诛心之语戴权如何敢接?自从永曦一党围攻皇宫之后,太上皇与他自己的生死便在当今一念之间,于是只好哈着腰,请当今等人进了大殿。
太上皇自在内殿养病,当今带着臣子一起请安后,示意戴权直接挑起帘笼——这一次当今满盘满理,大可做事无不可对人言之举。
这样的举动,直接让尚清醒的太上皇怒斥:“你这是要逼死朕吗?”
当今上前几步,礼仪周到的请安行礼一项不漏:“朕就是怕太上皇误会,这才带着臣工们做个见证。陈学士、张学士、林尚书等人皆是太上皇信重的老臣,他们都听永曦亲口承认向太上皇用毒。不光如此,因沈太师进宫向太上皇请安也受了波及,如今也长卧病榻。”
“你说什么?”太上皇双臂一撑,想着从龙床上起身,可惜一世帝王也不得不屈服于老病,只做出了动作,到底难支病体。他把眼向刚才当今点出的几名老臣看去,见这几人以头抢地:“请太上皇明鉴,永曦大逆人伦包藏祸心,此人不除非宗室之福。”
沈学士也向上顿道:“臣父心怀太上皇,每每身体好些便欲陪太上皇说话解闷,不想竟也遭了永曦毒手,还请太上皇为臣父做主,还臣家一个公道。”
自己竟然直的不是病,而是又中了永曦之毒!太上皇两眼一黑:“那个畜生,果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说完口角溢出两道黑血,昏迷了过去。
当今把手一招,早等在殿内的太医们上前救治。几针下去太上皇悠悠醒来,发现当今与诸臣仍在自己殿内,知道今日自己不给出个说法,便是连汤药怕也喝不上了:“永曦竟图谋逆,着即除了宗籍,其家人,家人……”
“太上皇……”殿外传来了一声悲啼,当今头也不回道:“戴权去看看,太上皇与朕正在议事,怎么会有女人打扰政事?将人送到慎刑司好生学学规矩。”
戴权心下咧了咧嘴,这分明是甄贵太妃听闻永曦被押解进京,来撞太上皇的木钟以期消罪,不想直接被当今以干政之名钉死。她本是高位妃嫔,就教训也该由太后施以宫规,却被当今直接命送慎刑司,就是不承认她是妃嫔而只做宫女之流了。
于今甄贵太妃也是望六之人了,临了临了怕是……
太上皇只咳嗽了一声,并没有出言反驳。当今接着道:“义忠郡王治家不严格,又是永曦之弟,通同谋逆,该与永曦一体处置。还有义忠王妃等人,不知规劝永曦,只怕还曾与永曦合谋。”
“太上皇,还请给治儿留丝血脉吧。”甄贵太妃显然听到了当今的话,大放悲声向太上皇求情。当今不满的看戴权一眼:“这个女人是怎么回事?朕一直觉得你是个妥当的,才留你服侍太上皇。不想今日朕好手好脚尚且使唤不动你,可见太上皇病榻之上多有不如意处。来人,把这个奴才和那个女人一起送慎刑司。”
“太上皇——”戴权也不得不向自己的主子求救。太上皇看了当今一眼,索性把眼皮放下,任由当今的人将戴权拖了出去,再一刻,殿外再无一点儿声息。
“还请太上皇还沈家一个公道,还天下臣民一个公道。”沈学士再次开口请求。林如海与几位当日听过永曦狂言的臣子,齐声附和:“请太上皇还天下臣民一个公道。”
“皇帝,你意如何?”太上皇想把皮球踢给当今。当今没再把球踢回去:“永曦谋逆、弑君,其家人除宗籍。男丁处斩,女子发放西北屯边人为奴。”
“你——”太上皇刚被人收拾完的嘴角,再出现两道黑血。太医上前劝道:“太上皇本就因永曦之毒伤根本,还请保重龙体,不宜大喜大悲。”
大臣们也附和着太医,请太上皇不必为个逆臣生气,保重龙体要紧。做了几十年皇帝的太上皇看出自己大势是真的去了,向着当今沉重点头:“随你。”
当今并不只想处置义忠王府,而是要把那些附逆之人连根都拔了:“还有几家附逆之,也与义忠府一体处置吧。”
太上皇巴不得当今大开杀戒,好得个残暴之名,也不问是何人附逆,只向着当今与大臣们挥手让其退下。当今即已达到过明路的目的,也不与太上皇再多纠缠,出了大明宫之后命大臣们稍后养心殿议事,自己向着慈宁宫给太后报喜。
“那个女人再不能对着母后作威作福了。”当今看着太后有些憔悴的面容,说出了自己早就想说的话。
太后眼角微红却还忍得住:“圣人这份心是好的,只是不该以身犯险。若是一个不好,可让我指望谁去?”
当今笑了起来:“朕不置于险地,太上皇还要用孝道压着朕给永曦宽罪,如今却可一网打尽。说来这沈越小小年纪竟有些骨气,对着举到头上的刀子还能揭了永曦的阴谋。这一次若不是他机灵,太上皇和一些老臣还识不得义忠府上的面目。”
太后忙问当时的情景,听说沈越与林如海师生两个挺身救驾也感叹不已:“沈越也罢了,沈家一门都是忠心的。倒是林如海,原来也是太上皇信重之人,能如此护卫圣人,着实不易。”
当今点了点头:“正是因此,朕已经重新将忠安侯的爵位赏了他。就是沈越年纪还小了些,不能骤登高位。”
“十六岁的年纪已经是五品官,这千金买马骨也已经算是极致了。日后若是可堪大用,圣人再提拔他便是。”太后也觉得沈越终是年轻,不能一下子就提拔过快。
“林如海因沈越一句话,都不想要这个女婿了。”当今不愿意与太后对前朝之事说的太多,索性换了一个轻松的话题。
太后也知自己刚才所说已是极限,听当今换话题连眼神都没变一下:“这么有出息有情有义的孩子,他还有什么不足?就是太上皇当日不也想着给十二定下沈越?”
“十二?”当今不屑:“一惯唯唯诺诺,如何能配得上沈越?林如海不过是气沈越到最后关头竟然说出让他重新给他女儿择婿,气他看轻了自己女儿。”
太后却不这样认为:“你们男人都想着女儿家应该从一而终,却不想沈越这才是真疼林如海的女儿呢。那孩子不是比沈越还小?正是花枝儿一样的年纪,若沈越真有个什么,难道就任由她年纪青青便枯萎了不成?”
当今当时抱的是看笑话的心态,现在也是当笑话一样说与太后听,不想太后竟然是这样想法,一时觉得不无道理:“这样说,沈越竟没有办错,是林如海错怪了他?”
“自是错怪了。”太后轻轻拈起一块点心:“难得他竟有这样的心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