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自珍此时便不说不去,倒催着黛玉快些说与房氏。这些太太奶奶们早发现今日外头一直不说散席有些蹊跷,人人心中纳闷,顾不得姑娘们,都点头同意她们去看。
房氏向黛玉道:“知道你们不爱听戏,只那花儿是太爷心爱的,看看就好别折它。”黛玉点头应下。
即有人鼓兴,跟着的人也就多起来了,除了实在不爱动弹的,要跟去的还有七八个。黛玉见雪鸥捧了个斗篷过来,笑着起身:“还请姐妹们都加件衣裳,不然吹了风我是不管的。”别家的丫头也早拿斗篷来服侍主子。
雪鸥借着给黛玉披斗篷之际,把前头官客一直不散的缘由说了个大概。黛玉微微点头,听说官客都还没散,知道自己这事办的有些莽撞了,悄悄告诉雪鸥让跟着的人多些、小心些。
行至二门处,胆大如李自珍有些雀跃:“姐姐去过二门外?”
黛玉轻点她一下:“不过是自己家里还有这边去过一两次。这边刚才已经让人清过了,大家同进同出,还有这些人跟着,不碍的。”说着向自己的丫头们望一眼,雪鸥几个早站到头里,别的丫头们有样学样,婆子们更是如临大敌一样围到外围。
李自珍与黛玉走到一处:“可惜穆姐姐李姐姐都在家里绣嫁妆,要不这样好去处,她们一定也喜欢。”
黛玉也道:“正是,这里的花都是精心选出来的,催发一批谢了就换一批,有些一年才开一回呢。”大家就更神往起来。
“谁在哪里?”雪鸥的声音猛地传来,饶是大白天也把大家说的一惊。
黛玉拉了李自珍的手,向后退了一步,又有婆子围的的近些,把姑娘们挡的严严实实。就听前头有人道:“学生来府上做客,一时有酒了出来散闷,谁知走错了路,还请姑娘指条明路。”
雪鸥向后后看黛玉一眼,见她微微点头,对着一个婆子道:“随这位公子去花厅。”那婆子应了一声,上前向那位公子道:“公子,请随老奴来。”说着向前便行。
那公子从雪鸥问话起便低了头,眼角余光只觉倩影缤纷,鼻端隐有暗香传来,越发把酒后的脸红了起来。见婆子前来带路,向着雪鸥道声谢,逃一样走远了。
有了这个插曲,姑娘们便不大敢再往前走,黛玉也觉无趣,让雪鸥去选几盆花来送到偏厅大家赏,大家又原路而回。房氏见她们回来的如此之快,不免问一句,黛玉也不觉的有什么好瞒的,将有人酒醉迷了路,大家怕再遇到这样的人,就索性回来之话说了。
刘氏笑道:“一会儿伯母去问问是谁清的路,怎么办事这样粗糙。”就待把这话揭过去。
“也是难为了这些姑娘们,这戏她们是听不进去的。现在又是冬日,也不好让她们一直逛园子。”穆太太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若是别人说这话,刘氏只当闲谈,可穆太太有了开席前的那番话,刘氏就不得多想一下:“是我安排不周了,可不干我家玉儿的事。”
这样明确承认自己安排不周,让穆太太倒不好再接口往下说,谁都看得出来是前头官客们一直不散,主家才不得不绞尽脑汁想主意让客人不觉冷落,若再挑毛病可就说不过去了。
黛玉见刘氏把责任担过去,笑着向穆太太道:“都是玉儿一时好奇,才让姐妹们受惊了。伯母教训的是,我已经让他们将花搬过来,放到偏厅去我们姐妹自赏。到时也请伯母过去看看,挑好的给穆姐姐带两盆回去。”
穆太太更是无话可说——因穆婉之故,黛玉也去她家走动过,又有林如海与穆侍郎同部为官,她也不好再借题发挥,只好笑谢黛玉想着穆婉。
刘氏又与贾敏对视一眼,重让丫头上了茶,然后入座观戏。
前头官客们到底有忍不住的,先向忠顺亲王告罪,再向主家请辞:“本该一醉,只是俗务缠身,不回实在等不得。”就见忠顺亲王如没听到一般,似是自己喝起了兴致,竟自斟自饮起来。
沈尚书无比悔恨自己不该为探忠顺亲王的底给他下帖子,只好请林如海过来陪了忠顺亲王,自己带着沈信与沈超兄弟起身送客。
有人带头,客人似泄了洪的水般退去,内院也跟着松一口气。不想别人都走,忠顺亲王醉眼惺松地还不肯离席,更拉着林如海不放人:“都说林大人教出来的学生书画双绝,本王要向林大人请教一二。”
送客回来的沈尚书只好向着林如海苦笑,自己欲上前接着对付这位王爷。忠顺见他归座,向他微微一笑:“沈尚书、沈大学士,今日本王来府上讨酒吃,定要尽兴。”
你把一院子的客人都喝走了,难道还不尽兴?腹诽不止的沈尚书给沈信使个眼色,沈信便到林如海面前:“如海兄,不如到偏厅用茶?”林如海点点头,向着沈越道:“随我来。”
沈越巴不得留在这里看忠顺要唱哪儿出,可是林如海有命也不敢不听,只好一步一回头的出了花厅。与林如海并肩而行的沈信看着好笑:“若说沉稳没有比他更沉得住气的,可这好打听的毛病又让人一眼能看得出来。”
林如海也没好气地看沈越一眼:“可见修心的功夫还不到家。”
沈越知道刚才他被忠顺亲王聒噪得不耐烦,脸上现出听命之态:“是,明日定当好生修心。”看着他们师徒互动好笑的沈信没忍住,笑出声来:“最该骂的便是超儿,与越儿何干。”
见林如海不解,才知沈越并没把此事说与林如海听,自己向他道:“若是超儿没做过王爷的伴读,也没有今日之事。明日京中还不知道怎样议论沈家呢。”
林如海却沉思片刻后才道:“不若你今晚上个折子请罪。只要圣人明白忠顺亲王只是单纯来贺超儿,别人议论由他议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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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林如海的这个建议不是无的放矢。
说来不管是沈家还是林如海,在当今登基称帝一事之上都间接有些功劳, 应该受到当今信任才对。可忠顺亲王是当今亲封, 媳妇也是皇后给定下的,论理也该对当今感激不尽呢, 不也只因外人三两言语挑拔就对当今心怀怨念?所以说皇家人你就不能以常人的思维去想他们。
万一当今已经知道忠顺亲王怨念之事, 今日他来沈家迟迟不肯离开,当今会不会怀疑忠顺亲王这是要与沈家勾结?做了皇帝的近臣才能看明白,皇帝的信任,那都是说出来哄你给他卖命的。
林如海从自己差点死在盐政一事上, 就深深明白这个道理。他向沈信提出这个建议,主要还是为沈越考虑——沈越可是沈家人,还是沈家很有出息的子孙。一旦当今要清算沈家, 放过谁也不会放过沈越。
你说太后会替沈越求情?别是天真了,从沈越以十岁之龄得了官职那一刻起, 人家太后觉得就已经与沈越扯平了, 后来升房氏诰命、再升沈越官职, 人家都觉得自己仁和慈爱的不得了了好不好。
“难怪越儿从小便说不想学为官之道。”林如海此时想想也觉得心灰, 不由的感叹一句。
沈信也为官十几年,自然明白林如海感叹的是什么,苦笑一声:“即生于咱们这样的人家,注定要身不由己。那日越儿曾问过超儿几句话,我觉得他是自己看明白了。”
林如海便知是沈越说的沈家并非没有政敌, 也非没有学术之见不和之人, 若沈家无现在的权势必将如大厦崩塌般难以为继。自己是到什么时候才明白这个道理的?沈越竟然现在就想明白了。
长江后浪推前浪也不过如此。在心里感叹一声, 林如海郑重向沈信道:“那小子现在还有些小心思,只是他已经头角崭露没有藏拙的份了。还请崇实转告太爷一声,这次我不容他藏拙。”
沈信听了微微一笑,拱手向林如海致意一下,陪着他走向二门。就见本该跟在他们身后的沈越不知道何时竟早到二门,此时正在一顶软轿边向内说着话。不用问,那轿内定有黛玉无疑。
林如海清咳一声算是提醒,沈越机灵地站直身子向林如海讨好的笑。不想一向好用的招数今日不大灵活,林如海面沉如水:“多大年纪的人了,还如此不知礼数。你自己不在乎名声,玉儿却还要做人。”
话说的有点儿重了,就算沈信知道林如海怕是现在正在给沈越下套儿,脸色也不大好看——你在沈家长辈面前嫌弃人家孩子礼数,让自诩诗礼传家的沈信心里不太舒坦。而沈越见沈信脸色也变了,还以为他与林如海一样想法,自己的脸跟着一点一点白了起来。
这是日后都不让自己与黛玉见面的节奏?可自己辛辛苦苦这么些年,讨好这个讨好那个,不就是为了与黛玉能不时地见一见面?他又不是真想做什么,不过想知道黛玉过的好来好,可有什么不如意之事自己能及时替她排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