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贾敏进门,赖大家的带头向着姑奶奶问好,得了话坐定之后才笑道:“老太太听说姑奶奶病了,心时急得不行。本该前两日就来看望姑奶奶,偏今日刚得了信,这不就打发我们急忙来了。”说着站起身双手呈上礼单。
贾敏并不看上头写的是什么,只问了老太太身子可好,府里可还安静。只这安静二字,就足以让赖大家的把一肚子想向贾敏说说王熙凤如何跋扈、怎么封锁老太太院子里的消息等语咽到肚子里。
姑奶奶这是心里还有怨气呢。都说母女没有隔夜的仇,老太太自有她的苦衷,怎么姑奶奶竟然不肯体谅老太太一点?赖大家的想想道:“府里倒还如常,只是老太太自上次见过姑奶奶,心里也是不大自在。”
没等她说完,贾敏便截住了话头:“正是如此我才没再去看老太太。不说前两日我自己也病了,就是没病见了老太太也是更添老人家的烦恼,不如让老人家眼不见心不烦。”
赖大家的又是一噎,轻打自己的嘴一下:“姑奶奶知道我从来不会说话,请恕了我这一次。老太太只是惦记着姑奶奶,恨不得时时见着姑奶奶,娘儿们一起说说知心话才好。上次姑奶奶竟连饭都没有就离府,老太太难免……”
一起跟来的林管家娘子也是与赖大家的见过面,听她如此一说,看贾敏脸色又有些发白,忍不住道:“赖嫂子哪儿是不会说话,我们太太总说我们这些人加起来,也不比赖嫂子能说会道。上次我们太太为何没留在贵府用饭,别人不知道赖嫂子还能不知道?”
一句话成功地让赖大家的老脸一红,嗫嚅着不知该怎么替自己分辨。贾敏好歹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才向着林管家娘子道:“即是老太太身子也不自在,你去收拾些药材让赖大家的带回去。就是我不能亲身侍疾,也不可失了礼数。回府后也请老太太不必惦记我,只好生保养自己的身子为要。”说完已经起身。
林管家娘子一面应着一面上前扶了贾敏,向着秋雨几个道:“太太今日出门做客本就累着了,还不快扶进去歇歇。”赖大家的几人无法,只好一起相送到门口。
赖大家的还想请林管家娘子向贾敏解释一二,人家已经含笑请她们归座:“还请赖嫂子稍侯,我得去看着人收拾药材。这是我们太太的一片孝心,咱们做奴才的不能将这孝心给泯灭了不是?”说完不等赖大家的说话,自己也走了。
自己是来给人家送药材的,结果却带回了一堆更好的药材,赖大家的心里把贾敏主仆都给怨上了,见到贾母之时自然没有好话:“说是姑奶奶出门做客累着了,不能亲自来探望老太太。”
贾母脸色也好不到哪儿去,知道贾敏这是对自己真不满了。有心骂贾敏不孝,人家送回来的药材就摆在那里,样样比自己放了几年快失了药性的都好。有心硬气些让人将药材送回林府,却知道自己家里现在想寻这样的好药材并不容易。
“收起来吧。”贾母叹一口气:“去问问琏儿媳妇,怎么她姑母病了,倒不知道过府去看看,让外人觉得咱们两府怎么着了。”
赖大家的见贾母也拿贾敏无法的样方,挑拨的话不敢多说,灰溜溜去了荣禧堂。现在府里都是贾琏夫妻做主,赖大名义上虽还是大总管,可贾琏是万事儿不用他,林之孝渐渐比他更有体面。
所以赖大家的对王熙凤比以前更巴结,说出来的话更软和:“知道二奶奶日理万机的,公中样样事儿要经了奶奶的手,老太太不过是让我来提醒二奶奶一声,该好生与姑奶奶走动才是。”
王熙凤嗤笑一声:“姑母是知书明理的人,有不高兴的事儿也摞到明处,我们小辈做的不对的直接就教导了。今日我也打发人去问侯过,知道姑母这几日不得闲才没登门。怎么是不走动了?”
赖大家的这个气呀,你既然派人去问侯,怎么就不知道报与老太太一声?这一个府里派出两拨人,是想让外人都知道府里主子不和吗?
只她现在在王熙凤这里说不起硬话,别说她,就是贾母现在说个什么,凡是超出份例的王熙凤都有十个理由驳回。她的嘴又巧,说出来的话人轻易批驳不出错处,几次下来就是贾母也少了好些要求。
赖大家的一想自己去回老太太话的时候,定是又要受一通埋怨,说不得还要怨自己走前怎么没与二奶奶说一声,便走一步懒一步。迎头正碰着周瑞家的忙忙也往荣庆堂走,见到赖大家的自己赔了笑:“嫂子忙什么呢,看着精神不高。”
赖大家的向地上啐了一口:“咱们做奴才的,不过是听主子吩咐罢了,左不过是听完这个主子埋怨再听那个主子骂。”
周瑞家的便知又有故事,故意说出自己的为难好引赖大家的话:“谁说不是,我现在也是一个烂鱼头摆在这里不知道怎么拆呢。”
赖大家的知道这些日子二房的人比老太太的人还不如意,忙问:“可是二太太又想额外支用东西?”
周瑞家的做出一脸苦笑:“若只是支用东西还好。说是金陵来信了,薛家姨太太要进京呢。”
赖大家的便不解起来:“薛家是皇商,要进京来平销帐目也是常事,怎么这次竟是姨太太亲自进京?”
周瑞家的四下看了一眼,才凑到赖大家的耳边轻声道:“并不只是平销帐目。听说是薛家的大爷与人争个丫头,把另一个买主打死了。本想求咱们家老爷平了此事,不想老爷至今思过在家。好不容易由我们家舅老爷将事抹平了,金陵却不好住了。”
赖大家的眉头微皱,这些年他们夫妻在府里比年轻主子还体面,这样的事儿也是见怪不怪:“即是如此,二太太多了姐妹往来也是好事。”
周瑞家的苦笑一声:“姨太太捎信过来,话里的意思是路上走得急了些,自家的房子怕是一时修缮不及,想着在府里借住几日呢。”
赖大家的这才知道她这是受了王夫人的指派,要向贾母给薛家求个住处呢。这样原来只是王夫人一句话的事儿,现在却要请老太太出面还不知能成不能成,让赖大家的也是一叹。
只是给别人叹气也抵不得自己挨骂,若是自己再与周瑞家的说下去,两人一起到了荣庆堂,老太太定要先听二太太说什么。指不定这个向琏二奶奶说和的差事又要落到自己头上,成了还好,不成自己可就是两罪并罚的下场。
想及此,赖大家的向周瑞家的道:“只顾与你说话,倒耽误了回老太太事儿。”说着抬脚便快走起来:“我先走一步,先回了老太太,省得一会儿你去了还得等。”
周瑞家的把自己的事儿吐个干净,却没打听出赖大家的所办何事,恨不得一把揪住赖大家的。只是现在二房一日不如一日体面,她这个二太太的陪房也不如往日有人奉承,更不敢得罪了老太太得力之人,只好眼巴巴看着赖大家的去了。
沈越并不关心将军府里两个奴才之间如何勾心斗角,早知今日贾敏要登门拜访的他,下了学回房换了衣裳,便急急去给沈太太请安。
不想沈太太还在晚晖院陪老太太说话,沈越只好在丫头们揶揄的目光里,再到晚晖院承受丫头们目光的洗礼。一进门先看向老太太的博古架,见那玉山子还好好地摆在那儿,心头越加不定起来。
等他行过礼,老太太已经含笑问话:“一进门就点看我的东西,可看清楚了?”
沈越涎脸陪笑:“不过是怕老太太一见玉儿心里高兴,把好东西都赏了没给孙子留一件。”
沈太太听了笑道:“今日玉儿倒真得了彩头,不过是老太爷赏的。”
沈越听了直道可惜,要是脸上的笑不那么多的话应该更有说服力。老太太问他:“不想知道太爷赏了玉儿什么?”
“太爷最爱小辈会读书,不过是赏些纸笔。只要老太太这个玉山子还在就好。”沈越笑道。
“你可真有出息。”老太太骂他一句:“老太爷今日给玉儿姐弟都题了字,就是陪着的谚哥儿都得了一张,这个彩头不比个玉山子强?”
“啊?”这下子沈越真心吃起味来:“竟然还有谚哥儿的,我与超大哥都没得过一张呢,太爷也太偏心了。”
老太太手指着他笑得说不出话来,刘氏忍笑替太婆婆抚背,沈太太带气带笑地骂他:“兄弟得了赏,你不替他高兴,竟然还抱委屈。等你大伯知道了定给你一顿好打。”
可沈信与沈越听说后的表情差不多,回自己院中后问刘氏:“真有那么好?”不过才六岁大的孩子,就算家里没有女孩显得稀罕些,老太爷并不是溺爱孩子的人。
刘氏点头:“长得好看还在其次,竟然也会画,看笔法虽然不如越儿却更细腻。这也不必说了,难得的是行事大方,并不扭捏做态,也没有故做大度刻意委屈自己。”向丈夫叹一口气:“这下子儿子的媳妇更难寻了。若是差得多了,别说老太太、太太,就是我自己将来说不定都要偏心。”
“你就是偏心,也只会偏着自己的儿媳妇。”沈信回了一句,还是把谚哥儿叫过来,问为何太爷会赏他们字。谚哥儿只说是宽哥儿求的,不过姐姐说他们一起去的都会有,最后自己果然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