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图现在不反对沮授了, 他眼观鼻、鼻观心地立于袁绍身侧, 偷偷瞧见袁绍的低气压, 心知主公的心情不美妙。
任谁原以为胜券在握, 却被一群白鸟下鸟屎砸伤了马匹,又是损失骑兵又是损失粮草的, 都不会心情美妙。
郭图心里知道, 主公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做了错误的决断, 以主公的性子, 只会将过错错怪在别人身上。
袁绍并不是一个善于自审的人,而下属官员们已经习惯了给他收拾残局,不会有人感在这个时候触袁绍的霉头。
郭图就是袁绍肚子里的蛔虫,他甚至知道,只需要他搬弄是非说“沮授在背后言:若主公早听他的劝告何至于此”,急需要发泄的袁绍或许会直接将沮授给斩了。
然鞠义现在生死不知,此前劝袁绍小心防备鞠义的郭图无法在此事把自己摘除干净,又有袁绍此前的警告,他实在不敢在这个档口去撞主公压抑的暴脾气。
他知道,若如此做,主公或许会发泄杀沮授,更会迁怒于他自己。
寒冬里跪了整整一夜,郭图至今膝盖还酸软无力着,他不说话,不挑事,其他人却不会放过他。
最受宠的崽注定要承受多方的嫉妒和中伤,现在他犯错了,那些人齐刷刷将矛头对准了他!
却听逢纪上前一步,对袁绍说道:“主公,鞠义将军率领先登营前去攻公孙瓒至今未有消息,主公何不派遣人去探查一番,确认鞠义将军的安全?”
审配附和道:“将军率领我军最厉害的强弩骑兵为主公出战,却有小人看不过眼在主公面前搬弄是非,教唆离间主公与将军的感情,现在将军生死不知,我军士气都会受到影响!鞠义将军可是主公最为依仗的悍将啊!先登营的战力之强大,若失了他们,恐怕于主公而言是断一臂的痛苦了。”
郭图心中嗤笑一声,面容沉静地抬起了头,他淡淡瞥了他们一眼,眼神中带着蔑视,仿佛是在说:你们这群渣渣!
如此就想对他造成伤害了,未免太天真。
此后又陆续有其余士林人士出列攻歼郭图,言语激愤,仿佛他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而郭图则默默承受着,一点都没有要辩解解释的意思,也不曾与这群人争吵对峙。
这个时候去烦扰主公,在他面前争执不休,是还嫌自己不够烦人吗?
局势似乎向着一面倒下,袁绍跟前的大红人郭图地位摇摇欲坠,眼看就是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
袁绍暗怒不悦,终于是开口了:“够了!你们有这个心力在这里推诿职责、谗言陷害忠良,怎么不提出一些能解决问题的建议来?!”
众人的嘴炮嘘声一片,在袁绍怒而拍桌之下静若寒蝉,终于到了郭图可以进行辩解的时机。
郭图不做任何花里胡哨的陈辞,只是沉静说道:“下臣此前进言希望主公派遣其他将军一同前去,为的是阻止鞠义将军狂妄自大而轻敌,主公信任将军,可将军却辜负了主公的期望,现在只能请主公派遣斥候去探查渔阳边境的消息,想办法把鞠义将军救回来了。下臣推荐颜良与文丑两位将军,他们对主公忠心耿耿,是读过书的智将,与鞠义将军这样的纯武夫全然不同,有二位将军出马,定能迎回先登营。”
“笑话,现在外头那些白鸟是个什么情况尚且不知,我军若还是整军骑马而去,岂不是又要被白鸟所下的冰坨砸个人仰马翻?!”审配呵斥道。
郭图不与他争辩,又恭敬谦逊地对袁绍说道:“大批白鸟受敌军指挥来袭击主公,说明敌人之中有身怀绝技的异人,这些白鸟却不全听从公孙瓒指挥的,且听下臣为主公一一道来。”
审配与郭图,二者一人厉声呵斥、形容嚣张,做打压指责同僚之事,另一人风度宽容,对袁绍毕恭毕敬,独自承受着来自同僚的言语中伤,袁绍不傻,脑子清醒眼光清明,心更是偏了。
“你说,”袁绍示意郭图开口,他视线冷冷瞥过众人,幽幽说道:“事到如今,也唯有郭图才站出来说出真正能解决事情的谋算,而你们呢?”
沮授啥都没干就被打成了审配一伙,连同一起遭受冷眼,委屈又心酸。
沮授:我也提主意了,主公又不听我的!
郭图说道:“现在幽州牧与公孙瓒正在开战,若公孙瓒能够驱使白鸟,幽州牧手下的那些兵将根本就不是公孙瓒的对手,这幽州早就进了公孙瓒的手中,而事实上却是幽州牧在另一头坚持着与公孙瓒敌对,我们在这一头也有出力。我想,公孙瓒虽然派遣白鸟攻击了我们,那操控白鸟的异人却并不全然听从他的指挥,否则为何貂蝉至今还安然无恙呢?”
“所以事情的转机,恐怕在大公子手里啊!”
郭图一本正经胡说八道,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他坚定道:“现在大公子随使去接触幽州牧,定能得到一些我们不知道的消息,还请主公想办法与大公子取得联系,又或许,到了幽州牧处的大公子已经在想办法联系主公了,还请主公再等上一等吧!”
郭图一口断言,成竹在胸,做高深莫测预言状,若让他说中了,以后袁绍会更信任他,若他没有说中,那么也没有关系,因为他并没有把话说得太满。
郭图出身颍川士人,对同为颍川出身的荀谌是又羡又嫉,即便如此,对于荀谌的能力他还是相信的。
郭图觉得有荀谌这张妙嘴在,即便不能让大公子娶到貂蝉,但让主公与貂蝉合作,促成貂蝉依附主公还是能够做到的。
荀氏二龙荀绲的长子,当年在颍川也是盛极一时,与他这样的小人物自然是不同的。他底气足,有家族做靠山,这天下诸侯听闻荀氏子弟哪一个不将他们奉为座上宾?荀谌只需要动动嘴就能说服别人了不是吗?
荀氏大族子弟,在这乱世之中不管走到哪里都会受到欢迎,哪里像他们,若要想要获得主公的赏识,要去争、要去抢。
沮授说道:“貂蝉安然无恙?若是她本就是与公孙瓒一伙的呢?主公岂不是被他们骗得团团转?”
郭图冷哼一声:“你有何证据证明貂蝉与公孙瓒合作了?他们之间势不两立的矛盾全天下都知道!”
袁绍觉得郭图说得有道理,当即便下令派遣斥候去探查鞠义的情况。
哪知斥候去了没多久,又匆匆忙忙跑回来,冲到袁绍面前惊慌失措道:“主公,不好啦!鞠义将军被抓了!”
袁绍并不意外,若非被抓,鞠义也不会至今都没有任何消息,他握紧了拳头,沉着脸问道:“先登营呢?先登也一起被抓了?!”
斥候哭丧着脸道:“是啊主公,不止如此,还……”
“还什么,鞠义一直以来都是公孙瓒的心腹大患,他这次被抓定是凶多吉少了,”袁绍重重一拳捶在桌上:“此番是我疏忽大意,竟为此折损一员大将,可恶!我且问你,公孙瓒可是要当众斩杀鞠义,狠狠挫我的脸面?”
袁绍捶桌案的怒火令下属们安静如鸡,众人互相对视,暂无人敢于去触碰主公的霉头。
这个时候谁还敢跳,主公厌恶责骂是轻的,重得或许就拖出去打军棍或是送掉小命了。
斥候忙道:“并非如此,公孙瓒说愿意将鞠义将军及先登营的众位将士还给主公。”
袁绍可不信公孙瓒会有这么好的心:“他不可能费尽心思抓了鞠义又白白将人送回来。”
袁绍冷冷道:“公孙瓒还说了什么。”
“他说,请主公花钱将鞠义将军及先登营众位将士赎回来,赎金价格都标好了,”斥候将那单子举国头顶,只觉得自己项上人头不保,他欲哭无泪,只能硬着头皮喊道:“公孙瓒说鞠义是主公帐下最厉害的将领,怎么说也要价值千金了,三天内您若是不花千金将他赎回,就把他的人头割下来让白鸟飞过来挂在我军帅旗上,枭首示众!”
袁绍的怒火发泄不出,暴怒到又是狠狠一捶桌,把手都给捶红了,属下文武官员们跪了一片。
“主公息怒!”
“主公,千金之数,公孙瓒是趁火打劫啊!”
“先将鞠义将军赎回来再说,这次将军只是中了埋伏,公孙瓒此举放虎归山,只待将军回来,还怕他公孙瓒吗?再打回去就是了。”
“公孙瓒,无耻之徒、小人得志,吾终有一日取他首级,将他枭首示众以洗刷今日耻辱!”袁绍血压升高,双目赤红,怒急攻心,气得眼前发黑,
“阿嚏——”
公孙瓒捂住了自己鼻子,手里捏着列的赎金单副本笑得眉眼弯弯。
他观察沉思于大将案首的赵云,少年人不知从几时起已经蜕变成了顶天立地的男人,稚气全消不说,更是已经成长为了能够独当一面的大军主将,观其作风沉稳,不难看出他得到了非常好的历练才能成长至此。
这半年多的时光,子龙究竟经历了什么?他又是怎么与貂蝉好上的,公孙瓒百思不得其解。
“你已经盯着我看了快半个时辰了公孙将军,我脸上可没有花,”赵云不经意间一抬眸,接着做手中的事。
“你说袁绍会来赎鞠义吗?”公孙瓒问道:“我这般将他的脸面踩在地上,他怕是气到恨不得杀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