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完就不再管他,转而跟鸳鸯问起贾母身体。
悟空捻着吃了一块,酸酸涩涩不算好吃,想着黛玉不爱吃酸,又让紫鹃取些蜂蜜来。
鸳鸯看尽了他的动作,笑着和黛玉说完话,便道:“老太太歇晌,我还要回去瞧着,就不久留了。”
紫鹃出门去送鸳鸯,黛玉便问悟空:“往年冬天也给你送过桃子?”
悟空想想,至少去年冬天并没有送过,便答:“不曾。”
黛玉心底微觉纳罕。
那头鸳鸯与紫鹃说了几句话,快步回老太太屋里。见她已醒了,忙递上热茶。
“你去时,林丫头在做什么?”
鸳鸯伺候着贾母穿衣裳,答道:“林姑娘在给姑太太抄经呢。我去时宝玉也在,怕林姑娘寒了腕子,闹着不肯让她抄。”
贾母略顿了顿,才道:“她是个纯孝的孩子。”
转而又问:“宝玉见单给妹妹送东西,吃醋不曾?”
鸳鸯便是一笑:“宝二爷瞧着比从前稳重多了,哪里能为这个闹脾气。”
“他在我这里素来是头一个、独一份,不过是怕他转不过弯来生闷气。”贾母也觉问的好笑,摇摇头:“他和林丫头好,才不计较这些,若是换了探丫头几个,你且看他恼不恼呢。”
鸳鸯道:“宝玉哪里是眼皮子这样浅的?他若真如此,也不值当老太太看重了。”
贾母听着舒心,却幽幽叹了口气:“宝玉什么都好,就是老子娘糊涂些。”
鸳鸯不敢搭话茬,只听贾母问道:“二太太还总往梨香院去?”
“常常与薛姨太太说话。”
贾母便轻轻哼一声,不再说话。
长辈间的暗流汹涌,黛玉一概不知,她只托腮瞧着悟空吃桃子,间或取笑他:“你房里那些吃食不用,偏就爱这桃儿不成,竟是个猴子托生的。”
悟空咀嚼的动作一顿,朝黛玉试探道:“猴儿如何,不喜欢?”
黛玉见他睁着清凌凌一双眼睛凑在自己面前,不知为何竟有些脸热。
“什么如何不如何的。”她把人一推,站起来就要去开窗子:“老祖宗往常都说凤姐姐是猴儿变的,竟漏了你呢。”
悟空便有些食不知味,心底委屈起来:“猴儿也不都毛毛躁躁,那戏文里头,不是还有……还有……”
雪雁在一旁听他迟迟不说,只当他是忘了,便脆生生道:“还有闹天宫的孙大圣!”
“大圣?”黛玉回过头来,把悟空好生打量一遍。
悟空见黛玉朝自己看来,突然觉得有些窘迫,脸上不知几时竟滚烫起来。
他屁股像长了钉子,半刻也坐不住,忙把手里签子抛了,匆匆道:“我回去歇觉去了!”一阵风似的没了影儿。
黛玉和雪雁对视一眼,想不通这是怎么了,却突然听外头小丫头惊叫:“宝二爷!”
黛玉忙从窗里往外瞧,见那穿着大红袍子的公子从雪里爬起来,一瘸一拐地往院外去。
“倒真成了个泼皮猴子了。”她啐一口,又有些忍俊不禁。
又下了两日雪,黛玉和悟空一道去给老太太请安,姐妹们坐在一处正闲聊,突然外头报:“宝姑娘来了。”
贾母让请了进来,见宝钗穿着大红衣裳,便把人拉过来细瞧:“你难得打扮得这样鲜艳。”
宝钗微微一笑,道:“将要到年下了,便穿的喜庆些。”
“这才是你们小姑娘的打扮呢。”贾母拍拍她的手,让人落了座,又问:“姨太太这一向可好?”
“妈妈都好,只是年底家里事多,抽不得空给老祖宗请安,便让我给老祖宗告个恼,忙完这一阵就来陪老太太摸骨牌。”
宝钗态度落落大方,应对也得体,贾母听着满意,便道:“姨太太只管忙便是,何必还惦记我这个老婆子。倒是你,无事时多来这边走动走动,好与姐妹们玩笑说话。”
宝钗应下,便和迎春说起家常话。
迎春性子温柔,和宝钗倒也能说到一处,加上探春在一旁搭话,倒也和谐融洽。
“老祖宗给你的桃子,怎么都差紫鹃送给我了?”悟空不管旁人,只顾着压嗓子和黛玉说小话。
黛玉掩着唇,轻轻笑道:“我那不是见你在我院子里摔了跤,替那些积雪给宝二爷赔不是。”
悟空讪讪道:“跑得急了,这才没看清脚下。”
黛玉素来雅致,又怜惜小丫头们冬日除雪,便只让扫出几条供人出入的行道,旁的一概随它堆着。悟空那日心里害臊,只知道闷头跑,这才脚滑跌了一跤。
“总这样风风火火的,跌一跤吃了教训,往后便改了吧。”黛玉想着那一跤不知摔的狠不狠,也不取笑他了。
悟空笑着“嗯”一声,把话应下。
宝钗看他们说的热闹,含笑问:“宝兄弟今日怎么没去上学?”
悟空脸一垮,还是黛玉替他答道:“这几日雪太大,族学里便放了假。”
“那倒是能自己温习书本了。”
三春听着都偷笑不止,还是探春道:“宝姐姐可快别劝他了,若不是平日里老爷看得紧,他哪里肯去上学。”
宝钗往常也听王夫人说起,心里有了底,便不再说这个,找了话头与姐妹们说起来京时的见闻。
悟空见黛玉听得入神,也不好再寻她说话,自己闷头想着,怎么把这个上学的苦差事卸了。
作者有话要说: 锁在日万的小黑屋里嘤嘤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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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悟空想着要逃了读书的苦差,便自己琢磨了好几日。
到了人间,便不好总使神通。他自己无所谓,却怕来日算在绛珠头上,少不得要细心筹谋一二。
这贾府虽看着也是煊赫勋爵人家,但瞧着上空禄气,离破败也不过几年光景。
悟空想想满头银发的史老太君,又叹了口气。
老太太这一辈子,虽心机手段多,待他们这些小辈倒是真心实意。黛玉又一心孺慕,若是让她见了外祖母落难,心里必然会难受。
总要想个法子解了贾家的危局。
做官总有些不耐烦,不做官又没有权势……
他这里想的头秃,便有些闷闷不乐。黛玉与姐妹们说完话,转头见着了,还当他是坐久了难受,便小声说道:“可是伤处疼了?要不回了老祖宗,回房里躺着吧。”
悟空摔这一跤,实在太过丢脸,听她又提起,便是脸上一红,“哪里跌那么重了,竟要躺着不能动不成?”
黛玉知道他心里羞臊,便不在这上面纠缠,换了话头来说:“飞琼儿如今越发胖了,也不知还能不能飞的动。”
“它吃的未免太多了。”说起那只鸽子,悟空就有些不忿:“你该多让它在风雪里飞飞,减去一身肥肉。”
黛玉横他一眼,眼波流转间顾盼生辉:“旁的鸟儿都过冬去了,独它还要受我差使,总要给它住的暖暖的、吃的饱饱的才好。”
悟空原想说,受了她的差遣,是那鸽子精修来的福分,但心知若说出口,黛玉必要堵他。到时候两人拌起嘴来,若是宝钗回去和薛姨妈说了,薛姨妈再告诉王夫人,不知道又要背地里怎么说黛玉小气性。
他便住了口,问起林如海:“姑丈这一向身体可好?”
黛玉道:“信里哪会说不好的话。”
自弟弟去后,母亲伤心病逝,父亲便仿佛有些灰心断念。从她登舟上京以来,每日惴惴不安,生怕扬州传来消息:“巡盐御史林如海,任上亡故了……”
悟空早去扬州看过,也替林如海解了沉疴,只是这话不能与黛玉明说,只好道:“妹妹从前也说身子弱,如今不是连个风寒都没有?林姑父说不得也同妹妹一样,渐渐都好了。”
黛玉只当他是安慰自己,却也愿意往好处想,便不再想那烦愁,与他翻些旧话说笑。
宝钗留心他们那处,见黛玉神情一时好一时歹,又常听府里丫鬟婆子说林姑娘目无下尘,便有些信了。
想起母亲与自己说的那些话,宝钗轻叹口气,却也无可奈何。
原还指望进宫里搏个前程,可惜也没了音信,恐怕真是命中注定。
宝钗抬手摸摸衣内戴着的金锁,再幽幽瞧一眼与黛玉说话的悟空,垂下睫毛思量起来。
转眼到了冬至,荣府里开家宴。外头贾赦贾政几个爷们喝酒吃菜,后院里娘儿们倒请了小班子唱戏。
薛姨妈因举家在此,贾母也邀了她们来。薛蟠在外间受贾政教训,也算分了悟空一点火力,贾母乐得如此,连请安都不让悟空去了。
凤姐四处周全,又帮着贾母夹了几道菜,眼见席上气氛正热,贾母便道:“你们都坐下,今日不必伺候了。”
王夫人、邢夫人、李纨,凤姐依言入座,听着屏风外咿呀咿呀的唱腔,觥筹交错间说着各种吉祥话和贾母凑趣。
悟空和黛玉对面坐着,说不了悄悄话就有些不高兴。
宝钗见他如此,便道:“宝兄弟,难得今日外头星辰好,不若宴罢去拜拜琯朗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