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家里,宝钗先命莺儿去叫香菱来,把黛玉的话说了,问她什么个意思。
香菱红了眼眶,怯怯瞧着宝钗。
她如此情态,已表明了心思,宝钗便道:“回去收拾好行装,过几日先送你去林姑娘家里,托林太师为你打听家人。”
香菱应声出去了,莺儿才问:“好端端的,怎么要放她出去?大爷回来不见她,岂不和太太吵嘴?”
“哥哥哪还记得她这么个人。”
宝钗在银盆里洗了手,让莺儿擦了,淡淡道:“莫说不记得,就是放在心尖儿上,大妇要进门了,旧人总要散一散。况且……”
莺儿问:“况且什么?”
宝钗回首嫣然一笑,“况且太师要人,他敢不给?若是哥哥问起,就说香菱是太师姑苏的亲戚,父母寻人求到他府上,这才要去的。”
宝钗归家第二日,就有宫中天使入府传旨。只说贤德妃思念表妹,准薛宝钗入宫陪伴。
薛家是早就得了信儿的,一应行囊已打点妥当,宝钗换过衣衫,当即就随内监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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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薛姨妈送走了宝钗,背着人哭了一场, 又遣家丁去给薛蟠报信。
薛蟠在外地做生意, 竟没能送妹子最后一程。女儿进了那地界,也不知今生还能不能见面。
拿帕子擦了脸,薛姨妈扬声叫来香菱。
香菱低着头匆匆跑过来, “太太。”
“你拿着这帖子去林家。”
薛姨妈按着额头, 哭的有些困乏眩晕, “卖身契已经送去顺天府销号, 你从今而后就是自由身了……”
香菱一时悲喜交加,跪着给薛姨妈磕了头,“谢太太成全。”
“去吧。”薛姨妈摆摆手,转入内间。
就当是给宝丫头积福报。
香菱的包袱里只两件换洗的春衫,并一些平日积攒下的月银,别的一概送给了素日相熟的丫头们。
小丫头忧心忡忡,“香菱,你往后都到哪里去呀?”
香菱垂头浅笑, “林姑娘答应帮我寻找父母, 若是寻到了,自然就家去。”
“若是寻不到呢?”小丫头抿抿嘴, “你什么都不记得了,何必还要去找呢。咱们府里不愁吃穿,不比在外头受冻吃苦好?”
“那不一样。”香菱摇摇头,“我走了,你以后听姐姐们的话。”
青布小骡车慢慢悠悠往林家去, 香菱揭开小小一角帘子,偷觑街上往来的行人和各色琳琅的摊铺。
她深深吸一口气,压制住狂跳的心脏。
“菱姑娘,前面就是林太师府上了。”
香菱轻轻跳下车,从腰里取了一角碎银递上,“多谢大叔送这一程,微薄心意,拿去打酒吃吧。”
车夫接过去,和她道一声谢,又赶着骡车回薛家复命。
方婆子得了信,亲自往大门去接。她见香菱眉眼清秀、唇红齿白,不由心生怜意,拉着人一边走一边说话。
“大姐儿昨日已经吩咐过了,姑娘就安心在这里住着,有什么短缺的,或是下人照顾不周到,只管和我说。”
方婆子是上了年纪的妇人,又亲和热情,香菱心底的紧张消了大半,忙道:“妈妈不用待香菱如此客气。林姑娘心善,能有片瓦遮头,我已经很满足,不敢再失了礼数……”
“香菱姑娘这是说哪里的话。”方婆子一指面前小院,笑道:“咱们府上虽不富贵,房舍还是有几间的。姑娘往后就住在这处,旁边就是咱们姐儿的院子。”
香菱看那院子大小三间屋舍,院里还配了扫洒的小丫头,忙摆手道:“这可使不得,我……我哪是能受用这些的人。”
方婆子瞧出她心下惶恐,忙安抚道:“大姐儿鲜少请人来聚,难得邀了姑娘,咱们不能不尽心。姑娘只管安心住着,老爷平常在前头,不大往后头来,姑娘千万不要拘谨。”
香菱只得住了,却不教人伺候自己,方婆子不好逼迫,也就算了。
林如海下衙回来,听方婆子形容了香菱言行举止,便点头道:“既是玉儿的客人,好生照顾着便是。”
一面又派了人往姑苏去寻访,看看谁家曾走失了这般大小的女孩子。
等到了休沐日,林如海接了黛玉回来,便随她们小姐妹说话。
香菱一见黛玉就要下跪,被紫鹃雪雁两个好歹拦住了,便流泪蹲蹲身子,“林姑娘再造之恩,香菱无以为报,只有来世结草衔环,长随姑娘身畔。”
黛玉拉着她坐了,轻叹道:“我也不知这样对不对,只盼着你往后不要怨我。”
香菱是薛姨妈摆了酒给薛蟠的房里人,如今离了薛家,又不知道能不能寻到家人,比起在薛家,未必是一条好路。
“姑娘给了我选择,是香菱自己要出来的。”
香菱握住黛玉的手,“往后如何,都是香菱的命,绝不敢有半句怨怼。”
她容貌娟秀,眉间一粒胭脂痣,气韵有三分肖似黛玉,更有五六分像宁国府从前的小蓉奶奶秦氏。
若只是模样好便罢了,偏偏她又爱笑,天性里自带一段天真良善,从不和人掐尖要强。在府里住了几日,不单黛玉爱怜她,连府里的下人们也喜欢这个菱姑娘,无事便和她一处说话做针线。
林如海派去苏州的人却没什么头绪。
各地历来不缺被拐子拐走的孩子,男男女女不知凡几。偏香菱又不记得父母姓名,家中诸事一问三不知,这么多年过去,真不知从何查起。
方婆子没法子,只得又来问她:“菱姑娘,便是一些细枝末节的,但凡你记得的,都说出来让咱们知道,也好有个头绪。”
香菱独坐之时也常常思索回忆,奈何当时尚且年幼,回想起来竟只有那拐子如何教养打骂。
方婆子见她黯然低沉,忙道:“姑娘记不清也是有的,只慢慢寻访便是。”
香菱笑一笑,忽而想起一段细枝末节,忙道:“方妈妈,我想起一个人来!”
“是个什么人?”
“我被卖给薛家前,曾和那拐子租赁了一家房舍。那主人家在衙门里当门子,娶了一房妻室,两人常常过来和我说话……”
香菱细细回想,攥紧了方婆子的手,“他二人常常打听我身份,瞧着像是认得我一般。”
“姑娘可记得那门子是个什么名讳?”
香菱摇摇头,“往来之时从不听他说起名讳,只知道从前是个沙弥,后来才还俗娶妻的。”
方婆子记下了,忙去报给管事的。
“她既是在金陵被卖,那门子便只管往金陵衙门去寻。”管事想定,另派了人去金陵,又去薛家问那拐子姓名。
方婆子一叹,“总比大海捞针要好一些。”
四月十九是贾宝玉的生辰,因他在金陵考试,府里也没法给他办,贾母便有些怏怏不乐。
实际如今国孝在身,就是人在府里,还能怎么大办呢?凤姐叹口气,知道这是老太太惦记宝玉了,只得使出十二分的力气逗趣。
“他在我跟前养到这么大,几时出过远门……”
老太太一想他在外头,要什么吃的用的都没有,便有些吃不下饭。
姑娘们放完风筝回来,见老太太如此,便一齐围着她撒娇。好歹把人哄笑了,鸳鸯忙端上饭食,伺候着贾母吃了。
“这道竹笋老鸭汤入味,赏。”
老太太说赏,厨房里炖汤的立时就收到了赏赐,一时喜笑颜开,对着上房隔空拜了拜。
贾母配着几道小菜吃下半碗碧粳米饭,又喝了一碗老鸭汤,便放了筷子。鸳鸯服侍着她漱了口,领着小丫头把桌子抬下去收拾,留姑娘们陪着老太太说话。
“我听说香菱那丫头去了你们府上?”贾母抚着黛玉头发,“你是好心,却也要心里有成算。你爹爹如今惹人眼目,他又只有你这一个女儿,诸事都要多思多想。”
“玉儿记着了。”
贾母见她乖巧,又笑道:“你生性良善,也不妨碍什么。”
宝丫头和黛玉好,虽是两个丫头自己投缘,实际对薛家也算一桩好事。莫说是要一个香菱,就是旁的什么,想来薛家应当也乐意奉上。
香菱在大观园住过一阵,凤姐还挺喜欢她,便问:“妹妹可有给她找到家里人?”
离了那薛大傻子,才算不辱没她的相貌气度。
黛玉轻轻蹙眉,“派了人去姑苏寻访过,谁知历年被拐的人竟那样多……”
贾母年纪大了,骤然听到那些人间疾苦,心底便有些不大痛快,“应天府的人只干领俸禄,半点不做事!”
她家里几个孩子,只一想哪个被拐去卖了,就觉心如刀绞。
“若是寻不到,咱们帮衬她一些银钱,寻户清白人家过日子,也不是难事。”
老太太发了话,几人再没有不允的。
凤姐笑呵呵道:“老太太菩萨心肠,我也不能教妹妹们看了笑话。咱娘儿们一齐出钱出力,香菱丫头想过的差,咱们也不能答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