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她并不是真心向善,而是被他纵鬼吓破了胆子……
鬼差面面相觑,叩头道:“大圣爷爷吩咐,我等不敢违逆,这就回去复命。”
他们回了阎罗殿把事情报给判官知道,末了还感慨道:“孙大圣真是成了佛啊!见了我等很是和善,又牢记慈悲为怀,一心渡化那放下屠刀的恶人。”
判官嘴一抽,打发他们下去,原话报给阎罗王。
为保下轮转王,十王打定主意助悟空成事。阎罗王听了便道:“都随大圣处置。”
勾魂的鬼差走了,太医又给凤姐开了汤药,稳婆忙碌了一个时辰,好歹把那腹中的孩子生了下来。
婴孩的啼哭传出门外,廊下枯等的三人听在耳中,心下滋味各有不同。
孩子还在里头清洗包裹,平儿先来回报:“是个哥儿,二奶奶母子均安!”
贾母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吩咐李纨:“满府都有赏!”
众人心中欢喜,皆是眉飞色舞。
贾母又重重谢过太医和稳婆,这才道:“看着大老爷什么时候回来,预备好明日进宫告御状!”
邢王二位夫人俱是一惊,忙垂头应下。
悟空不理会她们婆媳的官司,快步往上房去。
大姐儿果然醒了,哭着要回去看妈妈,几个姑姑围着她哄,正手忙脚乱。
大姐儿是午睡时突然被奶妈妈叫醒送到上房的,只听说有人要把自己拐去。她年岁小经不住吓,一想再也见不到爹爹妈妈就哭得止不住。
姑娘们好歹哄住了一回,第二次却不好糊弄了。
黛玉把她抱在怀里,三春许诺送她各色玩物,却半点不见成效。
悟空大步上前,把人接到自己怀中,笑道:“你姑姑们个个都是女中豪杰,偏偏被大姐儿降伏住了。”
大姐儿早听说宝二叔去探信,忙拉了他衣襟,怯怯道:“二叔……”
悟空在她脸上一刮,从黛玉手里抽出帕子,“快别哭了,擦擦脸,二叔带你去看弟弟。”
“弟弟!”大姐儿胡乱擦了脸,挣扎着要从他怀里出来。
悟空把人放下,伸手去拉黛玉,“那院子应当收拾好了,咱们也去瞧瞧凤姐姐。”
凤姐得了儿子,放下一桩心事,把那忠顺王府的事抛到脑后,也有精神招呼小姑子们了。
“快别折腾了,真当是铁打的呢!”平儿捂了她嘴,出门给姑娘们赔笑道:“哥儿在奶母那,我们奶奶是常见的,瞧她还不如瞧瞧哥儿!”
姑娘们被她逗的一笑,想着凤姐产后不宜见风,也就罢了,全往厢房去瞧孩子。
大姐儿早围着他“弟弟”长“弟弟”短地叫,把那惊惧全忘了。
晚间贾赦独自回府,把那马鞭子狠狠往地上一掷,急急往上房去。
贾政一下衙就候在了上房,见他回来,忙问:“怎么不见琏儿?”
贾赦直挺挺往地上一跪,“母亲千万救救那个不肖孙儿!”
他生来是这府里的嫡长嗣孙,虽不算成器,为了家族也能豁出自己性命。可贾琏是他唯一的嫡子,若是也保不住,这一世竟什么也没留下了。
贾母命鸳鸯扶他起来,问道:“可知了事情原委?”
一提此事就让贾赦捶胸顿足,“早知有此一遭,我该狠心把那孽障的腿打断!”
原来贾琏挨了打,一心只当是为了那二尤之故。凤姐温柔笼络,他想着大姐儿和那未出世的孩子,本也略略收了心。可他那腿伤一好,外头去跑了两回,不知怎么竟勾搭上了忠顺王那个偷跑的戏子琪官。
他两个暗中相好,被忠顺王抓个正着。
忠顺王和贾家嫌隙已久,当即就命幕僚起草了文书。先命送去顺天府加盖官印,再去逼迫贾琏签字画押,把妻女抵给自己为奴为婢。
贾琏虽放浪荒唐,却也知道廉耻,宁死不肯顺从。那忠顺王却不理会他骨头软硬,先将人毒打一顿,再拿他手指沾了鲜血,在纸上按下手印。
王府派人索要王熙凤母女,这才惊的凤姐早产,险些一尸两命。
“儿子登门拜访,忠顺王只让府中长史相见。问起琏儿,便说不见儿媳妇和大姐儿,绝不放人。”
贾母骂一声“孽障”,心底却也生了火气,“明日随我进宫去,我倒要看看,他忠顺王是不是当真无法无天!”
贾政在一旁听的心惊肉跳,忙道:“老太太三思!咱们家与甄家多年老亲,贤德妃娘娘也曾受甄太妃恩惠。太妃娘娘只忠顺王一点子息,她正病着,咱们怎好去告她的儿子?”
上皇待甄太妃如何,只看甄家雄踞金陵多年便知。这时候去戳他的肺管子,岂能落着好?
贾赦握紧了拳头,把嘴抿成一条线。
贾母看一眼贾政,淡声问他:“不去告御状,你是预备把侄媳妇、侄孙女舍出去,还是让琏儿丢了性命?”
贾政涨红了脸,嗫嚅道:“侄媳妇是王家人,咱们擅自处置了,恐王子腾不肯善罢甘休……”
“那就让琏儿去死?”
贾赦冷冷瞪视着他,“这爵位你是想给兰儿还是宝玉,我都依你!我要保下琏儿性命。”
贾政忙整了衣衫对他长揖,“兄长何出此言!长幼有序,兄为长,我为弟,这爵位是长房所有,政不敢奢想!”
贾赦嗤笑一声,讥诮道:“荣禧堂住也住了,还说什么不敢奢想?”
贾政一甩袖子,愤然道:“那荣禧堂因义忠老亲王坏事,母亲为保全家里,命兄长自晦,才交与二房居住。我与王氏不敢居于正堂,一向只在东边三间耳房宴息居坐,从不曾有过逾越!”
“够了!”
贾母砸下一个茶盏,冷声道:“兄弟阋墙,传出去真好听!”
兄弟两忙跪下请罪,“母亲息怒。”
贾母厌倦了这孝顺的表象,喝令他们出去,自己走入内室垂泪。
她一生顺遂,却苦在了儿女上头,可见世间没有事事如意的缘法。
第二日正好是十五大朝的日子,天上星幕还没有散去,荣国府就动了起来。
鸳鸯取了牛乳,又有那炉上慢炖一夜的鸡汤煮的银丝面,再布上几碟点心小菜,伺候贾母用了。
“马车都已备下,老爷太太们也等在外头了。”
贾母应一声,抬手扶正了冠,“宝玉和姑娘们那里照看好,凤丫头院子也护卫住。”
鸳鸯道:“大老爷连夜点了人,已把二奶奶那处看好了。”
贾母这才抬脚出了门,见贾赦贾政两人侍立院中,便摆摆手:“走吧。”
她是超一品国公夫人的诰命,递进宫的帖子很快得了回复,直接将她引去了大明宫。
贾赦兄弟两却还需去前头上朝。
宫中近日炼出了新的丹药,太上皇服丹后自觉身轻神爽,暗喜果然长生有望。正是欢欣愉悦之际,听说贾代善遗孀求见,立刻命戴权亲自去请。
戴权是大明宫“内相”,代表太上皇的体面,轻易不做差使。太上皇派他去接贾史氏,摆明看重旧人,戴权柔和了脸色,一路待贾母很是客气周到。
贾母见他如此,心底微微一定。
太后与上皇并坐上首,见那贾史氏两鬓如霜、颤巍巍进来,率先开口道:“史封君,不要做那虚礼,你而今年岁已不小了,快快坐下说话。”
贾母领受了她的好意,却还是欠身做足了礼数。
太上皇笑道:“代善公去后,许久不见你们家有人进宫来。从前倒是有个小姑娘,现在也封妃了。”
贾母恭敬答道:“回上皇的话,是臣妇的大孙女,而今是凤藻宫贤德妃。”
太上皇朝太后一笑,“你前儿说的那个诞下麟儿的宫妃,竟是代善公的孙女?”
太后颔首,“正是那个孩子。”
太上皇心下越发高兴,“皇帝还抱了那个孩子给朕瞧过,果然不凡。”
他年前时也是杀伐果断之人,亲子都可下令屠戮,狠心凉薄之处不可想象。但年岁大了,莫名就变得心软念旧,想着贾家一门两公,待贾母越发和善。
“史封君进宫来,可是有什么棘手事?”他笑起来很是慈眉善目,“是给家里小辈求官,还是看中了谁家闺秀?”
若说请旨赐婚,自然是两个玉儿的姻缘。但林如海已表明心意,贾母只能暗叹无缘。
她撑着杌子缓缓站起身,撩开袍角跪在地上,悲泣道:“臣妇本不该扰两位圣人清静,但事关家中嗣孙性命,只得厚颜以亡夫家翁之情面,求告上皇恩典!”
不料竟是这样的事,太后先掩唇轻呼一声,抬眼去觑太上皇脸色。
太上皇正色道:“贾家满门忠臣良将,朕必不让你家后人蒙难!史封君有什么冤屈,只管一一道来。”
贾母声泪俱下把贾琏的事说了,又道:“不肖子孙触怒王爷,万死难赎其罪。只可怜臣妇那孙媳昨日才娩下一子,母子三人陡然成了奴籍,臣妇日后怎有脸面见王家伯爷……”
太后听她提起王家的伯爵,细声给太上皇解释道:“她大房的孙儿,娶的是金陵王家的女儿。”
太上皇脸色黑沉,朝戴权道:“把那畜牲绑来!”
许久不见他有这雷霆之怒,戴权不敢说情,忙忙点齐了人,往宫外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