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远志知晓他是顾虑先夫人的情意,不愿如此待岳家,也不好强劝,只道:“但愿如此。”
悟空算准了时日,溜溜哒哒骑着自己的白马,带着一队狗腿子往林家拜见。
老岳父点了官衔,可不能再每天待在家里,他一忙起来,妹妹就该回来了。
悟空想的正高兴,忽见一队威威赫赫的郡王仪仗与自己汇合。
鸣锣的人呼喝道:“北静王尊驾降临,还不速速回避!”
茗烟唬得腿软,忙劝悟空:“二爷,快下马!这个是北静王,比大老爷官还大!”
悟空翻个白眼,正要下马,那华盖下有只如玉白手伸出帘子,露出帘内那个秀美男子。
这就是北静王水溶了。
东府秦可卿出殡之日,这人还曾为她设祭张棚。听贾政老头说起,他还想见一见“自己”。
悟空翻身下了白马,抱拳遥遥一揖,“学生贾宝玉见过北静王。”
北静王踏下银轿,笑容谦和,“你我两家是世交,何须如此客气。”
他如此说,悟空便站直了腰背,分毫不知道客套。
北静王见他如此做派,微微一怔,又笑道:“听你自称学生,可是已考取功名了?”
“捐的童生。”
北静王越发不知拿什么表情对这桀骜的小公子,强笑道:“你大房的哥哥身上还捐的散州同知,到你怎么只有童生了?可是老太君不好开口?小王倒是可以襄助一二。”
悟空急着去见黛玉,哪耐烦和他废话,一股脑全交代给他:“不需要帮忙。我懒得去金陵考试,四月府试才去一趟。王爷若是无事,学生就告退了。”
北静王一默,又道:“可是去林大人府上?”
悟空骤然暗下眼色,在那北静王头上一望。禄气淡而不散,一时半会倒不了。
但他要是对妹妹有什么非分之想,可就不是这般了。
“去向姑父请教学问。王爷是为何事?”
北静王温文一笑,“小王将要去扬州一趟,因林大人久在扬州,特去寻他问问扬州风物。”
悟空不信他鬼话,却也免了出手。照旧翻身上马,往林府溜溜哒哒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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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林如海正应付着蜂拥来贺喜的同年。
他是极清贵的家世,自己又是正经考中的探花, 宦海沉浮半生, 对外总是谦和温文,相交过的人倒少有不喜他的。
“林公可是累了?我等叨扰多时……”
林如海疏朗一笑,拱手道:“诸公盛意, 何敢言累。厨下有扬州带来的厨子, 不若尝尝淮扬菜?”
田远志挺身帮着他应承, 留林如海暂避歇息。
而今区区一个礼部尚书就有这烈火烹油之势, 往后还不知如何。
摇头笑一阵,林如海又招手唤来方婆子,“姑娘那里护卫好门户,不要让人惊扰了她。”
方婆子应下,林如海又嘱咐道:“姑娘口淡,专给她寻了个做素宴的厨子,要吃什么便让雪雁去说。”
“老爷早起已吩咐过了。”方婆子笑呵呵应下,躬身往后院去。
林如海呷口浓茶提提精神, 又带着笑去与众人周旋。
方摆好席面, 外头有人报:“北静郡王到了!”
林如海和田远志交换一个眼神,摆好恭肃的脸色, 匆匆去迎。
北静王一向有着礼贤下士的贤名,见林如海出来,忙拉住不让他行礼。
两人客套寒暄几句,北静王一指身旁,“大人只顾着小王, 竟没看见宝玉呢。”
他说得亲昵,悟空跟林如海齐齐皱起眉头。
“内侄得王爷赏识,存周兄必然感激涕零。”林如海把悟空拉到近前,朝北静王拱手,“王爷请上座。”
北静王点头应了,目光在悟空身上一流转,噙着笑往席间去。
诸人围着他又是一番见礼,闹哄哄煞是热闹。
田远志瞧着这喧宾夺主的态势,轻捻胡须。他是堂堂王爷之尊,这时候来,旁人只会当他和林公相交甚深,刻意给他做脸添光。
林如海拉着悟空转到内间,问道:“你怎么与北静王一道来?”
悟空忙辩解道:“今日出门来向姑父请教,半途遇到的。王爷拉着我问了好大一通话,知道往姑父府上来,便说他也是,非要一道来。”
林如海叹一声,瞧着他又有些难办,“今日府里开宴,玉儿是女眷不好招待你,只能和我一道去前头应酬了。”
悟空不敢说要去后头,只能乖巧应了,又道:“在家时老祖宗已许喝酒了,浅浅有些酒量。”
林如海一笑,大掌在他肩上一抚,“那也不能让你多饮,身子要紧。”
一时两人相携而出,林如海在北静王下首坐了,又向同席众人告恼,在自己身旁加设一位给悟空。
“说来,这哥儿和李祭酒也有亲呢。”
李守中见有人说破,站起身遥遥举杯,“小女正是他之长嫂。”
李纨青春守寡,他怕女儿不能耐住寂寞,动了易节改嫁、败坏门风的念头,常常去信告诫,也一向不许内眷前去探望。两家走动的少,也就不大亲近了。
悟空见是个精瘦的老学究,脸上板着最端方严正的神色,一想槁木死灰似的李纨,咂咂嘴。
这世上的“满堂娇”数百年不绝,便是有这样的人在。
站起身拱手全了礼节,悟空堪堪落座,老岳父在他耳边低语道:“李祭酒最是避讳亲故,你要想进国子监,便还是照从前那样远着些。”
这还是个举贤避亲的人?悟空默默讥笑两声,脸上却摆出恭顺的样子,“小侄晓得了,多谢姑父提点。”
这皮囊生得极其俊秀,原本那些富贵丛里养成的乖张顽劣,也被悟空遍身的梵气染得清正,乍看之下很有几分谢家宝树的意味。
尤其是明明知道他纵性任侠,不是个守规矩的愚顽子,但看他低眉顺眼的模样,还怪招人喜欢的。
林如海有一种诡秘的被讨好之感。
他并不是一个容易讨好的人。四代列侯的出身让他有着勋贵子弟的骄矜,偏偏读书入仕,又有股读书人的狷介轻狂。
这样的人往往难伺候,也难打动。
——富贵不入他眼,清高风雅人家自己已有了。
旁的不说,在扬州之时多少盐商挤破头地讨好献媚?珍宝、孤本、美婢、华堂,但凡他动过心,也没有今日高朋满座的盛况,早早被处置了。
但悟空只装个乖顺,对他讨巧笑一笑,竟就让林如海暗搓搓生出莫名的欣喜。
这大概是因为,他的桀骜不驯太过鲜明。
“姑父?”悟空见林如海出神,帮他代了两杯酒水,这才轻轻一唤。
林如海在他颈间宝玉上看一眼,按着他不让再饮酒。自己与诸人喝过一圈,又多敬了北静王两杯,这才和悟空说道:“往后休沐日,你和玉儿一道来。”
这是真想教他了。悟空想着能和妹妹一道来林府,也不计较什么读书考较,美滋滋应下。
林如海见他笑眯眯的,只当这是个聪慧好学的好孩子,说不得真是个良材美质。
他二人脸上挂着一样耐人寻味的笑意,让北静王起了兴味,主动攀谈道:“林公可是有什么乐事?不若说来让小王与诸位同乐。”
林如海见众人看来,便把悟空一指,“内侄尚有几分灵气,又难得有勤学上进的决心。舅兄存周看得起如海,让他拜入我门下,岂不是一大乐事?”
众人见他有心为贾家这哥儿造势,便跟着捧场恭维一番。
“待这宝玉学成下场,说不得也考中个探花郎,便是一桩美谈了。”
林如海哈哈一笑,“他小孩子家家,还是踏实进学为要,诸公万勿捧得他飘飘然,失了谦逊。”
悟空看着老岳父和他们你来我往,听了一水的“雏凤”、“宝驹”的赞美,又有“哪里哪里”、“过誉过誉”的谦词,倒觉甚是有趣。
虽然他更喜欢直接动手抡棒子。
前头闹哄哄的,也算宾主尽欢。方婆子妥善安排了人给姑娘守住门户,见紫鹃出来,忙问:“姑娘可是传膳了?”
紫鹃笑着叫一声“方妈妈”,点头道:“正是呢。姑娘抄完经,有些饿了。”
两人说着话一道往厨房去,领着小丫头取了菜,方婆子送到院门口就住了脚,“我们腌臜,不好进姑娘屋子,就烦紫鹃姑娘多劳累了。”
紫鹃知道林家规矩和荣国府不同,也不多言,别了方婆子,自己领着小丫头把饭食摆好。
黛玉净了手,先在那菜色上一瞧,留了几道青翠的素菜,朝雪雁道:“你们先去用了饭,这里不用伺候。”
雪雁把姑娘不吃的撤下,好歹多留了一道蛋羹一道干丝,这才下去。
紫鹃给她留了座,见她来了,便笑道:“这就是你老说的那道葵花斩肉?”
雪雁见那小桌上除了从姑娘桌上撤下的,还多一道菜,一时欣喜道:“好姐姐,你特给我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