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人看来,他能被点为探花本就走运入了皇上的眼,又有明候的余泽在。若论才学实力,不少人并不服这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得了探花的那篇文章也并不能服众,不过皇上亲口夸了,别人不敢说什么。
于是明煦在进入翰林院第一天,就被几个心胸狭隘的给记下了,之后便是使各种小绊子,明煦对这事儿倒没怎么往心里去,他实在看不上几个人自以为是的孤立,稚嫩的刻意刁难,不动声色的化解了。
眼看黛玉进门有了七八天,渐渐适应明府的生活,明煦考虑着请一天假陪着媳妇回门。贾家虽不是黛玉正经娘家,但在那里生活了这么多年,黛玉在中间站着,还是要按照拜访岳家的礼仪来。
皇宫,明粹宫。
谷琇莹斜倚在床榻上沉思,有身着碧衣的大丫鬟轻巧的迈入殿中。
谷琇莹睁开眼:“问清楚了?”
昨日皇帝无征兆的过来明粹宫,按例该是凤藻宫的恩宠,莫名截了贵妃娘娘的胡,谷琇莹不得不小心,若是她的缘故,少不得到凤藻宫走一趟,贾氏向来得圣眷,轻易不得罪的好。
丫鬟凑近了轻声道:“回娘娘,问清楚了,昨日两仪殿当值的说昨个儿下午陛下想听前朝荆公的经,宣了新科探花郎来读,恰巧碰上前去送汤的贤德妃,不知怎么的,陛下忽然想起探花郎与贤德妃是姻亲,问探花郎要不要见上一见贤德妃。”
“嗯?”谷琇莹十分意外。
丫鬟却是理解错了她的意思,亦是面色古怪道:“探花郎明煦当即就跪下了,说夫人进京时,娘娘已经入宫,年纪差得多,并不常见,如今贤德妃贵为贵妃,他为外男,更不见了。之后陛下没再说什么,让探花郎退下了,贤德妃的汤赏给了大总管,到了晚间,就来了娘娘这里。”
“你说陛下这是何意?”谷琇莹缓缓道。
丫鬟拧眉,君心难测,谁知道陛下怎么想的,却不得不答:“回娘娘,奴婢私以为陛下是不满贵妃娘娘前去两仪殿?”去两仪殿送汤汤水水的妃嫔不少,逢上皇上高兴了,自然是好,可若是皇上心情不虞,撞上了枪口,可就遭了秧,这种事也不是没有先例。
谷琇莹摇摇头:“你先下去吧,我再想想。”
与此同时,向长官请了假的明煦在也书房沉思,末了唤了季阳过来:“先前让你打听的谷昭仪怎么样了?”
“大爷,宫中的谷昭仪是三年前入的宫,颇得盛宠,才入宫就封了才人,两年时间就晋了昭仪,晋升速度很快,行事却很低调,宫中对这位娘娘的传言亦很少,她是彭城知府嫡女,据说皇上有意召谷知府进京为官,也让她给推辞了。”季阳道。
他当年随着明煦游学,返还江南后明榭并没有把他要回去,于是就跟了明煦,这些年打听消息倒比侍卫用的多。
这次查探的人,季阳也有些恼,这位后妃行事是真的低调,查了几天,也没发现什么特别之处,不过从这一件事儿就能看出她的心智眼光不低了,难怪升得快,却没有不稳。
明煦并不意外,京城大多官员他脑子里都有个大概的关系图,若是有这号人,他早该注意到的。
季阳并没有将如今恩宠正盛的昭仪与当年女扮男装的谷秀小公子联系在一起,实际上,事情过去了三年,若没有什么契机,明煦也不会回忆起彭城那段还算有趣的日子,可偏偏那个契机出现了。
想起那日杏林再遇,明煦也十分意外,当日扮作小公子的少女已经长成,更是入宫为妃,彭城几日的交流,明煦已经将‘谷秀’当做朋友,君子之交淡如水,当年走的时候匆忙,想的无非是后会无期,没想到竟能再遇,对方已经成了后宫妃嫔。
明煦说不清自己当时是什么情绪,大概是惆怅多些,那么自由明亮的灵魂,如此不如意。
可即便再是天不遂人愿,事已至此,人力不可改,当年少女的倾慕也该已化作尘埃散去,那么为何还特意来见呢?
第64章 回门贾府
到了回门这日, 夫妻两个收拾齐整,备上礼物乘车去往荣国府。进门先是见过主人家,黛玉与邢氏,王氏亲近不足, 不过是些面子过场, 慰问闲说了几句, 就让人引着朝老太太处, 明煦则是由贾琏陪着说话,两人还算相熟,说起话来也算和谐。
这厢贾母处。
“我瞧着玉儿气色好, 可见是夫妻和睦?”贾母拉着黛玉的手仔细瞧, 看着长大成人的外孙女, 心生感慨:“我这么多孙女, 除了进宫的娘娘, 独独玉儿有出息, 也叫我放心不下。”
“劳动外祖母挂念, 他是个好性儿的, 行事说话讲道理,是个好的。”黛玉笑道, 轻轻晃了贾母的衣袖, 有些不好意思。
“性情好才好, 旁的都是次要的, 夫妻两个过日子,难得的是相互体谅。”看得出黛玉对姑爷是真心的满意,贾母稍稍放下了心, 复又苦口婆心道:“你父母双亡,京中就我老婆子一个依靠, 又没个得力的兄弟,虽宫中有位娘娘,但远水近火,未必使得上劲儿,我都八十多了,这些年愈发不灵通,总担心玉儿在我看不着的地方受委屈了,早先在咱们家还好,我手上还有几个能指使的人,又是一家子骨肉,便是偶有些摩擦误会,不过小事儿,过上两日又好了,如今你进了别家,咱们不好顾得,以后如何,还要看玉儿。”
听得出其中蕴含的教导之意,黛玉认真的点头,心底起了狐疑,这些话在她出阁之前,外祖母已经说过了几遍,如今又提起,可是有什么?
黛玉猜得不错,贾母如此感慨,确有缘由。却原来是前几日迎春在娘家住了几日,她比黛玉早出门三个月,这回回来,瞧上去要憔悴许多,她在婆家过得不痛快,那孙家捏着大老爷欠他五千两这一条可劲儿的折辱她,迎春每每提起那孙绍祖,都是泪水连连,惊怕十分。
老太太年纪大了,王夫人每每告诫,不许人告知她迎春的哭诉,恐扰了老祖宗清净,可老祖宗居府上六十载,每日风从哪面刮来,不出屋都能清楚明白,何况是风中裹挟的絮语。
只是她也觉得自个儿年纪大了,不想费心思去管了,吃力不讨好。既然想让她瞧不见听不着,她也只作不见。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女儿家的命,运气不好碰上了,就得认。
只是孙家一爆发之户,发迹不过二三十年,毫无底蕴可言,上一辈儿尚还扒着老太爷成事儿,族中子弟也不成器,以这般门第,竟还瞧不上迎春,多番打骂折辱,半点不顾及贵妃娘娘的颜面,迎春与元春尚是堂姊妹。
黛玉可是外姓人,许的又是正经侯门公卿之家,贾母嘴上说门当户对,明家子堪配我家玉儿,心底终究担心齐大非偶。
明家家里清白,明煦又是个明事理的,见玉儿与他处的不错,老太太高兴,又问家务中馈。
“现管着我们两个的院子,还有一些嫁妆铺子练手,婆母说等回门回来,开祠堂将我记入族谱后,就教我管家理事,日后执掌中馈。”
贾母点头:“她主动说了就好,这事儿你们两个小的都不好问。玉儿也不要嫌麻烦辛苦,你若不接下这桩活计,主母之名不符其实,这是规矩,也是脸面。”
若是旁人,贾母不会多告诫这一句,但黛玉的性子,并不热衷俗物,少不得规劝两句。
黛玉应下,祖孙两个又说了些私房话,大体皆是询问明家的情况,明煦待她好不好之类,黛玉年幼丧母,与贾母隔了六七十岁,闺房话不好在长辈面前说,她又没有亲近的嫂嫂之类,又回到出嫁前住的院子,明明才离开几天,竟然生出一股子陌生感来。
抬头看看日头,黛玉问紫鹃:“承景现下在哪里?”
“姑爷应该是在外头陪老爷说话,老爷似乎把宝玉也叫去了。”紫鹃笑道,黛玉跟贾母说话,她也去见了小姐妹们,才得的消息。
黛玉不过随口一问,其实知道明煦应该在前堂说话,紫鹃说舅舅叫了宝玉过去,心下一转,也明白过来。
舅舅外任这几年,宝玉的课业荒废的厉害,承景是新指的探花,贾家没个正经读书出仕的,今儿个逮住了,肯定是要问问的。
“我们去园子里寻三妹妹,四妹妹玩儿,今日我回来,竟不来见,得好好问问她,老三这个有了新人忘旧人的”黛玉笑道,好容易回来一回,不好呆在屋子里。
“这可怪不得三姑娘,当初一起玩的几个,二姑娘与姑娘出门了,宝姑娘家去了,便是湘云姑娘,也听说家里要给议亲,不好再常过来,四姑娘年纪小,性子孤僻,好于小尼姑们混在一处,三姑娘可不就是与珠大奶奶的妹子一起玩了。”紫鹃听了走在前边引路,不往回头笑道。
黛玉宝钗她们走了,可贾家家大,人口亲戚多,再加上姻连,女孩子们总是不少的,一茬一茬的。
黛玉听她这么说,才恍然大观园竟然空了大半,有些惆怅:“还记得当年我们结桃花诗社,联诗作画的热闹,现在竟是连人都凑不到一处了。”
“如何凑不到一处?等三姑娘和四姑娘也出了门子,姑娘们都成了奶奶,再一起联诗也使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