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来的很快,一身着绿色内使冠服的大太监行至槛前停马,后有诸多内监跟从。那大太监满面和气的进了门,贾琏明煦等人忙迎了上前,又叫人去请黛玉。
那太监看了一眼香案,又瞅了灵堂,“竟是已经搁棺了么,林公大义,我此番来带了陛下圣意来,我来之前,陛下特意吩咐不可惊扰林公之灵,如此旨我便不宣了,他说着从身后的匣子里取出一卷贴金轴蚕丝。
看向黛玉:“这便是林姑娘吧?陛下有感于林公忠义,又念其慈父之心,特封姑娘宁安县主,以慰林公在天之灵,陛下特旨县主日后若有事,可进宫面见太后。宫门为县主开。”
黛玉双手接了圣旨,遥拜京城,叩谢圣恩。
贾琏听完了那太监的话,控制不住的有些喜气洋洋,复又想起现在的场合,方敛
住了,殷勤道:“敢问公公贵姓远道而来辛苦了,不若进屋来喝杯茶暖暖身子”
那太监推辞:“无萍之人,姓名就免了,咱家们不好打扰林公英灵,又急于回京复命,这便不留了。”说完也不拖沓,带着人就走了。
待人走远,明煦跟黛玉对视了一眼后移开,先后进了屋。
黛玉见他进来,将手里的圣旨递给他,小姑娘自丧父后就变得寡言,明煦知道这时候不能反着,也吩咐紫鹃雪雁她们不要哄着劝着说话,人之常情的事,也不要逼她。
明煦打开看了,内容很简短,历数了了林海的功绩之后,照例说了林家女聪慧敏捷,率礼含章,特封为县主,赐号宁安,钦此。
“如此倒是有些出乎意料,不过这样的话,世伯也更放心些。”明煦把圣旨重新放回匣子,将来是要供奉在祠堂的。
黛玉不开口,眼泪扑漱扑漱的掉下来,她想爹爹了。
明煦见此叹了口气,“世伯临走前最放不下的就是妹妹,若是泉下有知妹妹如此,只怕也是不愿的。”逝者总是不愿血亲哀损过度的。
“如今爹爹也走了,为何不将我也带去,正好我们一家团圆了。也省得留我一个不得安宁。”先是弟弟,再是娘亲,如今爹爹也去了。黛玉的情绪已然崩溃,只觉浑身发冷。
听了小姑娘这危险的发言,明煦也顾不得礼仪,直接将黛玉搂在怀里,见小姑娘有些发懵,开口道:“说的这是什么话,世伯若是在黄泉路见了你,怕是会更加痛心,你是要让他最后的遗愿也不得实现么?”
黛玉反应过来要推开他,“你这是做什么!快松开。”
明煦顺势松开,扶着她的手臂,盯着黛玉的眼睛,颇为认真的开口:“谁说只留你一个,还有我呢,我是世伯给你定下来的夫婿,那便是你铁定的亲人,我现在当着世伯的牌位承诺,绝不留你一个人,今后一定死在你后边,不让你再受这丧亲之苦,可好?”
自从祖父告诉自己与林姑娘定下婚约,明煦发现自己内心并不反感,甚至是期待的时候,明煦就把黛玉当成了一种责任,再之后就是林海的视若亲子,真心换真心,他将林姑娘规划进了自己的未来,如此,他便有责任给予小姑娘,他既定的妻子承诺,以求她安心。
黛玉明显被他吓到了,只觉这个人痴起来竟是不弱宝玉的,哪有人会说这样的话,她一时有些莫名的心烦意乱,赌气开口:“我们林家人历来都是短命的,你自然是要死在我后边的。”
“不会的,我们一定会长长久久,世伯在天之灵会保佑我们的。”明煦依旧笃定,但是他又怕黛玉觉得他狡辩,复又劝道:“再说,女子若无意外,是比男子寿命长久的,我又长你几岁,倘若真如你所说你是个短命的,那就恰好我俩一起走,岂不更好?也更公平些。”
黛玉有些羞恼:“哪里听来的歪理,说的好像世上诸事都如你意似的。”她嘴上这般说,心里却觉得热热的。
“事在人为,只要我肯做,那么大多事情确实是能如我意的。”明煦对将来很有信心。
“不知所谓。”黛玉说完低下了头,她年纪还小,察觉不到其他,只觉得明煦的眼睛太亮了,是以她不得不避开了去。
她自己也没发现,她心里那些寒冷的想法正在渐渐消散。
…
又过了两日,林海已葬入祖坟,诸事停妥,又闻有贾氏雨村者上门来,却是他亦进京去,念及与贾琏乃是同宗,又与黛玉有师生之谊,便询问可否同行,两厢也好有个照应。
贾琏听闻他是王子腾举荐进京候缺的,不过略微思索便答应了,于是黛玉回京的日子便定了下来,三日后黄道北上。
到了出发这日,明煦一路跟到码头来相送,黛玉从马车上下来,将要登船,明煦驱马近前来,很是郑重道:“林姑娘,我对于你,如鱼向海,似鸟投林,退无可退,无可避免。”所以不论你在贾家如何,开心或不开心,俱可与我说,也请你为我在心里留一块地。
黛玉眨了眨眼:“这也是承诺吗?”
“对,与那日那个承诺一样,这是两个承诺。”明煦点头。
“错了,应该是三个才是,明哥哥说过要带我去兰亭书院看看的,可是已经忘了”黛玉笑了笑,心情难得的有些明朗。
明煦也笑,“不敢忘的,一定会去,只是近日怕是不成了,来日再说罢,妹妹一路顺风。”船就要启航了!
黛玉也没再说什么,福了福身,转身踏上了回京的船,来日方长,而未来可期。
明煦站在原地看贾家的船渐渐远去,直到看不见了,才带着人回家去,这次回家就是明宅了,祖父已经先行一步了。
明煦不自觉的裹了裹衣服,驱马急奔,再过几日就是除夕了,祖母怕是念的紧了。
却说贾琏黛玉这边,行至半路便收到了京里的喜信,原来是府里的大姑娘元春自
宫里传出了喜,就在初一生辰这日,被封为凤藻宫尚书,加封贤德妃。
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与元春封妃比起来,黛玉的县主便有些不够看了,贾琏喜得直吩咐船手加快行进,日夜兼程,定要早回府去。
一路虽是赶了些,却也平安,一行人在上元前便赶到了京,这日正午贾琏带着黛玉顺利返回了荣府,黛玉先去了正堂见了贾母,祖孙二人隔了两月再见,不免又是大哭了一场。
贾母直哭我的玉儿是个苦命的,众人劝了好久才是住了,说完了黛玉家事,众人又重贺了老太太孙女封妃这件阖府的大喜事,黛玉也致了诸多喜庆之词,不好让人因她扫了兴。
见众人说起皇恩,贾母亦提起:“方才琏儿与我说,我的玉儿也沐皇上恩德,受封县主了,这可是件喜事,府上也算是双喜临门了,先前玉儿不在,今天玉儿也回来了,让我也为玉儿贺上一贺。”说着似乎就要让王熙凤安排宴席。
见众人都看她,黛玉解释道:“不过是承蒙亡父余荫,有幸得了皇上惦念。不敢劳动外祖母与各位长辈为我忙乱。”
王熙凤听了也劝“林妹妹说的在理,都是一家子,贺来贺去都是欢喜,再者说,咱们家庆贺娘娘的宴席还不曾撤下去呢!”
贾母见她这般说,也不再坚持,直夸还是我的玉儿懂事。众人也接着她的话恭维起来。
唯独王夫人面上也笑着,心里却恨不得咬碎了一口银牙。不过是个小小的县主,如何与我儿的贵人娘娘相较,竟想在我的元春大喜的日子与她一个孤女另摆宴席,也不怕人笑话,这个老虔婆真是越发昏聩了!
王夫人在心里骂完就瞧见宝玉直盯着黛玉看,亲姐姐封妃都没见他这么高兴,心里越发堵得慌了,见她有些失态,身边的陪房周瑞家的悄悄扯了扯她的袖子,王夫人回过神来,刚巧就对上了贾母意味不明的眼神,顿时低下头稍作掩饰。
贾母收回目光,在心里默叹了口气,这也是个眼皮子浅的,元春大喜的日子,也不好说她什么。
贾母搂着黛玉,心里不免又想起明林两家婚约一事,心里也有些不舒服,却不好跟黛玉这个小姑娘说什么,今日这场合也不适合问她,罢了,往后再说罢,现下不提这个。
与贾母说完了话,黛玉就忙着打扫卧室,摆放东西,她这次回来带了好多书籍,又将从扬州带来的礼物分送给三春,宝钗,宝玉等人,宝玉将北静王给的鹡鸰香串送给黛玉,黛玉心里不满宝玉送她别的男人拿过的东西,遂不要,宝玉只好收回。
这时王熙凤进了屋:“你们两个这才见了,又是闹什么呢?老太太见林妹妹这次回来带的东西不少,叫我来搭把手,妹妹可有用到的地方尽管开口。”王熙凤依旧是爽利的风格。
黛玉知道她的脾气,也不跟她客气:“这些东西还好,外祖母这里足够大,是放的下的,至于我带来的那些人,就劳烦嫂嫂暂且安排住处了。”自打在贾家不改药方子的事情一出,林海就给黛玉安排了几个医女过来,甚至不止这个,林海甚至给了她厨子,侍卫,采买等人,也不嫌她到底用不用的上,只管给了。
“妹妹这次确实是没少带人回来,恐怕得给你安排的别院去。”王熙凤这般告知黛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