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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综]钢筋铁骨菟丝花 完结+番外 (简梨)


  “戳脊梁骨的也是我们郗家被人指指点点,小妹是绝婚之人,情况特殊,不能以常理论之。有孝油大热在前,又有那么多珍馐馔玉在手,小妹和幺娘日子比你我好过多了!”
  “还说风凉话!那可是郗家的名声!”周氏推了丈夫一把,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你以后是郗家的家主!
  “名声?郗家还有什么名声?大司马已故,我的仕途也跟着完了。你我无子,下一辈中无可执牛耳者。郗家现在全靠父亲撑着,我只盼父亲长命百岁,不让我有亲眼见家族倾颓之日。”郗超长叹一声,满目空茫。
  “郎君,不要说丧气话。你只是守孝不得已辞官,日后肯定会起复的。”
  “哈哈?你以为我在乎的是微薄官职吗?不,我的仕途完了,官职在不在的无所谓。待我出孝之后,朝廷肯定会征召,我要去而今小人当道的朝廷蝇营狗苟吗?而今朝廷是谢家小儿当权,当日他立在我门前打躬作揖,如今岂有不报复回来的。我是不会出仕受气的!阿父高门之后,功勋卓著,宰辅之才,尚且辞官仰望,谢家小儿日薄西山之人,礼遇居然在阿父之上,朝廷何其不公。这样的朝廷,我郗超不屑与之为伍!”
  “好,好,好,不做官就不做官,咱们夫妻就在句章,守着大娘和二娘,终老此生。”周氏跪坐在郗超身边,轻轻给他抚胸顺气。自桓温薨逝之后,郗超辞官在家,一直郁郁寡欢,难得今日一吐胸中怨气。
  什么抱怨朝廷不公,对阿翁礼遇不够都是借口。他是跟随桓大司马的旧人,如今新的当家人已经变成谢安,他自然是不愿意向宿敌低头。
  周氏顺着自己说话,郗超却没有见好就收的意思,晚膳喝了两杯酒,郗超情绪激动,慷慨陈词,“当今天下战乱纷纷,胡狗乱华,汉人被屠,易水断流的惨事,骇人听闻。南渡之时,河水是红的!古往今来,汉家儿郎何曾有过如此衰败之相?”
  “我等高门尚且挣扎求生,更遑论升斗小民。尚书省的黄册上,在案丁口只有建/国时的一半,走到田间地头,扶犁的是健妇,男丁都成了战阵上的累累白骨。惨啊,百姓凄惨,我也凄惨。娘子,你说这是为什么?”
  “郎君,你喝醉了,我与你倒一碗醒酒汤来。幺娘给的方子,你还赞过的,记得吗?”周氏哭笑不得,怎么突然这样严肃,他们刚刚不是在说小姑与外甥女吗?怎么突然拐到朝政上来了。
  “不喝!幺娘为何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有家不能回,虽有宗族,却不能庇佑族人!”郗超拂开周氏的手,狠狠捶地板,“是皇室!”
  “郎君!”周氏惊呼,妄图打断他。
  “皇室混乱,天子昏庸!君者,源也。所谓源清则流清,源浊则流浊。天子昏庸无能,朝廷百官明哲保身,才有今日小妹的苦楚,若是无一明君,日后还有千千万万的小妹。”
  “别说了,郎君,你醉了,我扶起回去休息。”
  “不,娘子,你不懂,什么源清源浊,五十年间,六位天子。百官百姓连君王是清是浊都不曾看清,这源头又换了。皇室子孙凋零、皇嗣难继,正式衰微之相,天命……不在矣。”
  郗超幽幽叹息却宛如巨雷劈下,周氏愣在原地,不能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我是看着北地汉人被当做两脚羊屠杀的,杀不完他们还要吃人,或重做军粮,或虐杀玩乐。吃不完的,胡狗也不允许汉人或者。易水的八千少女,芳魂何在?南渡之后,朝廷偏安一隅,日子就好了吗?多少□□离子散,活下来的又真的是人吗?北边苻坚一代雄主,眼看就要一统。南边,天师道打着上苍的旗号,哄骗了多少人,偏偏阿父、叔父都被这样的手段所迷惑。这世道哪里有太平,世人的出路在哪里?”
  “在寝房,来,我们回寝房,你醉了。”
  “不对,在军权!军政一手!在桓大司马!他本是最有希望带领汉家儿郎,一举收复北地,把胡狗逐出中原的那个人。可惜啊,谢家小儿拖延着九锡,桓大司马没了,晋朝继续江南做着缩头乌龟。我就看着,看着他们的下场,到底是北方胡人南下牧马,还是南方天师道北上建/国。”
  “回来,你喝醉了!”周氏抱着他的胳膊,拉着人跌跌撞撞往内室走:“素酒也不该让你喝,喝醉了就说胡话。”
  “不,不是胡话,是我一生为筹之抱负。”郗超满脸通红,胀红的眼睛被酒精熏出泪来,“壮志未酬!壮志未酬!”
  “好,好,壮志,壮志。”周氏费劲把丈夫扶进内室,心中庆幸,多亏今日她有心与丈夫说小姑的事情,特意把婢女仆人打发了。这样的话若是被第三个人听见,那才真是天降横祸、性命堪忧。
  窗外,突然一声惊雷打响,把周氏从思绪中惊醒。“好了,有雷就有雨,天气凉爽,你也能少些烦闷。”周氏轻拍着陷入迷糊的丈夫,轻轻给他摇扇子。
  窗外不仅有惊雷,还有闪电,以及在闪电一闪而过的亮光中,一张惶恐的脸。
  这是郗家大郎郗彻。
  但凡说秘密,背后总会被人听去,这仿佛成了逃不开的魔咒。
  郗超在自己的院子放松大醉,周氏身为当家宗妇把院子篱笆扎得牢牢的。可谁也不会防备郗彻,他是郗家长孙,这一代中的第一人。郗超无子,过继他作为嗣子,几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婢女不会拂逆他的意思,任由他不通禀入内;郗超夫妻不会戒备自己的侄儿兼嗣子,郗彻也自认亲密,见门口无人值守,他理所当然过来请安。
  如今郗彻满心惊慌,深恨自己腿长,没事儿跑来大伯院子干什么,嫌命长吗?他恨不得自己从没听说过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他没听懂伯父的抱负和无奈,不懂什么壮志未酬。他满脑子只有两个字:谋逆!
  伯父跟着桓大司马谋逆!
  天啊,地啊!这可是株连家族的大罪啊,为什么,为什么要让他知道?
  郗彻慌忙冲出院子,在花园跌了几跤才跑回自己的房间。
  怎么办?怎么办?他听到这么要命的话,大伯会怎么对他?会不会杀了他?
  咚咚——
  冷颤!郗彻正脑补自己吓自己,突然门外出来敲门声,这另类的心想事成,简直要吓破他的胆。闪电划过夜空,房外雨滴已经噼里啪啦落了下来,砸得人更加心烦意乱。
  “谁?”郗彻抱紧茶壶,色厉内荏呵问。
  “为父。还不快开门。”
  吁,不是伯父,不是来杀我灭口的。不对,我怎么能这样想伯父,就算他发现我,也不会严重到要杀我啊。我真是自己吓自己,不会的,不会的。郗彻抚着胸口顺气,气喘如牛。
  “耽搁什么,快开门。”门外,郗融不耐烦道。
  郗彻放下茶壶,理了理自己的衣襟,这时他才发现,自己忘了点灯。郗彻把灯火点亮了,这才去给父亲开门。
  “父亲,这么晚了,您怎么来了。”郗彻一边行礼,一边把父亲让进屋。
  “还不是你。听下人说,你在花园里跌跤了,回来不曾沐浴换洗直接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任人如何喊都不出来。多大的人来,再过几年,就要出仕了,做事还这么毛毛躁躁。”
  啊?有人唤他吗?他没听到啊!不对,时间到底过了多久,明明自己刚到房间,只坐了片刻,怎么连父亲都惊动了。
  郗彻不知道自己是真的刚回房间,还是神思不属呆了许久都不知道,回头看刚刚坐过的地方,雨水晕染开一大片,这是他只坐一会儿就能染成这样吗?
  “阿彻!”
  郗彻突然被一声大喊叫回神,打了个冷颤回过头,就见着父亲严肃的神色。
  “父,阿父。”
  “到底怎么回事儿?你遇到什么了?”郗融严肃问道。
  “没什么,没什么。”郗彻连连摆手,又觉得自己这幅样子没有说服力,随意找个借口:“在花园摔懵了,对,摔懵了。”
  “说!”郗融一拍桌子,郗彻随着桌子一抖。自家儿子自己清楚,若非大事,不会让他吓得这样,惊慌失措!郗融在兄弟中不显,在儿子面前却很有父亲的威严。
  郗彻本就心神慌乱,如今被父亲逼问,更是守不住秘密。
  郗彻冲到门外,对守在门边的仆役道:“父亲有话和我说,你们都站得远些,守着回廊口,有人过来立刻禀告。不管谁来都要禀告,祖父、阿母、阿弟、小妹……无论是谁,记住了吗?”
  吩咐完仆役,郗彻又把父亲拉到屏风后面,离门窗更远,说什么都不会有人听到。
  “做什么,鬼鬼祟祟的。”
  “伯父说,他曾跟随桓大司马谋逆。”
  “什么?”
  “嘘!嘘!”郗彻一把捂住他爹的嘴,“轻声!轻声!”
  素日克己复礼的郗融都忘了礼节,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怎么可能?大兄可是朝廷重臣,深受皇恩啊!……怪不得,怪不得桓大司马一死,大兄立刻辞官,我还以为是因为守孝。是啊,我怎么没想到,明明大兄辞官在前,阿母病逝在后。”
  郗融拍着大腿自言自语,他现在也一片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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