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恩长出一口气,“是这样啊,那我就放心了。我这些日子一直担心皇室会要了他们的命。又担心两人感情太好,若要分开,宁可去死。若真是把情看得比命重的人,让他们离婚也差不多是让他们去死了。”
最差的情况没有出现,图恩才有心情问起其他:“你怎么这么快就找到我了。我改名为恩,还以为要过几年你才能找来,你现在又是什么身份?看你的穿着打扮不富裕吧,需要帮忙吗?”
“原身寄居在白鹤观,我来的时候风寒差点儿病死。至于我为什么找来……你不要小瞧了自己的身份,听说王家小娘子要来,整个白鹤观都沸腾了,你在大殿说的那些话,现在人人都要学上一嘴,我听到觉得不对,来碰碰运气。”王怜花看她搓手,拉过来给她捂着,“你这身体一回比一回差,也不知道我俩运气谁更差些。”
“我的身世也是一盆狗血,我是王祥六世孙,王祥三子王馥这一支的,你知道不?”
“知道,当年五个儿子,长子庶出、次子早夭,三子继承了睢陵公爵位,东渡的时候也跟着来了,现在的睢陵公是你什么人?”
王怜花惊讶,连王献之历史地位都不知道的人,居然知道这些不出名的。“你居然知道?”
“现学现卖,族谱、氏族志我背得牢牢的。近亲结婚的两个结果,出病人、出天才,我两个都占全了。现在我可是一目十行、过目不忘。”图恩洋洋得意。
“说得谁不是过目不忘一样~”王怜花撇嘴,也许他真是书中人,但即便他做书中人的时候,也是过目不忘的少年天才。
“正题!正题!说你的身份。”图恩简直看不得这一副尾巴翘上天的样子。
“哦,哦~我刚说到哪儿了?睢陵公,现在哪儿有睢陵公,东渡之后,北方世族死了一大批,睢陵公嫡支也死光光,朝廷早就把爵位收了。我现在的生父是第三代睢陵公的幼子,身上只有一个五品亭侯的爵位。我生母是东渡之前娶的,期间战乱,消息不通,如今生父又娶了谢家旁支女儿。我生母在战乱平息之后赶来,生父依傍着掌权的谢家而活,怎么可能承认她的身份。我生母气不过,求助无门,直接自杀了。原身被安顿在白鹤观,死于风寒也不知道是心里忧愤还是被人害的。”
“也就是说,你是原配的儿子,还被赶出来了?”图恩总结道。怪不得王怜花说他们俩不知道谁更倒霉,为啥他的身世每次都这么狗血?
“不一定。我生父在娶妻的时候,可不知道原配还活着,战火中没有兵丁护卫的妇人活下来都可能太小,严格说起来他也不是故意的。后母就更无辜了,名门闺秀,哪知道一嫁过来成了继室。但我生母千里迢迢战火中赶来,难不成还是她的错?说到底,都是平凡人,生父不是痴情的君子,继母不是退让的贤德人,生母也不是大杀四方的奇女子,可不就成了如今局面。东渡之后,这种情况很多,我打听过了,之前朝堂上还有人专门讨论过类似事情。结论是没有结论,看各家处置。”
“朝堂上还讨论这些问题,大老爷们开中/央会议讨论夫妻原配继室问题?”图恩瞪圆了眼睛,东晋朝真是不断刷新她的三观呢!
“傻姑娘,这可不仅仅是原配继室的问题。这个时候崇尚世家和嫡出。你说你背了族谱,那你说说我祖上王祥这一支,他的长子是什么记载。”
“王祥长子王肇,庶孽……”
“看吧,孝圣的长子,子孙得封永世侯,功勋卓著,族谱、史书上不过庶孽两个字,所谓出生的原罪,这就是此时风气。”王怜花耸肩:“朝堂上争的不仅仅是家里媳妇的名分,还有孩子们的地位,甚至就是这些‘孩子们’自己撸袖子上。真把自己定位成继室所出,爵位、授官、隐蔽处处低人一头,凭什么?”
图恩捂着额头,“那你怎么办?看你生父送你在道观寄养,也不像想管你的样子啊。”
“放心,我都打算好了,一直在白鹤观只是想找你罢了。我打算……”
“小娘子安好!”远远出来范母的呼喊,图恩立刻把手缩了回来。该死的,演电视剧都没这么寸的,刚要说关键的,就来人打断。
范母年纪大了,陪着到山上拜了神仙实在支持不住,到厢房暂歇,谁知两个婢女不靠谱,居然让她家金尊玉贵的小娘子和不知根底的所谓族兄单独相处。“知道来叫我,不算蠢到底。”范母狠狠戳了一下延年的脑袋,急冲冲赶来。
“范媪,你怎么来了?”图恩站起来笑问。
范母虽脚下匆匆,走到近前却气息不乱,姿态从容,娴熟一礼:“老奴范氏见过小郎君。”
“范媪不必多礼,我寄居白鹤观,今日有幸见族妹一面,果真蕙质兰心。只是,观族妹面色,似有疾在身。我东渡之前,曾随母学过医术,不敢说诊治,与族妹说几句保养之道。妄言了。”
只两句话,就让担忧的范母转忧为喜:“小郎君学医?不知师承哪位仙翁真人?我家小娘子有些弱症,不知该如何调养,小郎君也有办法?”
王怜花笑道:“久居观中,耳濡目染,不敢擅言师承。我比族妹痴长几岁,说些小孩子爱听的,大约就是与仙人们相比唯一的长处了。”
“谁是小孩子?”图恩嘟囔。
王怜花过耳不闻,继续道:“不知范媪在这观中停留几日?待我写好方子,如何送达。到时请诊脉的医者看一看,不与平日吃食药物冲突才好。”
“好,好,老奴侍奉小娘子暂居白鹅院,劳烦郎君。我等今日就要下山……”
“如此,我马上回房写来。”王怜花立刻告辞。
图恩还有一肚子问题要问,哪舍得就这么走了。“范媪,今日说不得要下雪呢!我们就在山上住一晚吧。劳累一天,我都累了。”
“不可,带出来的东西太少,小娘子如何住的。”范母严肃问道:“小娘子可是舍不得那位族兄,家中堂兄弟姊妹诸多,也不见小娘子如此喜爱。”
图恩大大方方道:“岂不闻白首如新,倾盖如故。家里兄姊都让着我,侄儿侄女们我也说不到一处。这位族兄懂得多,也不把我当瓷娃娃,有趣得紧。”
范母在心中轻叹,她家小娘子长得好看又聪明,可惜被这娘胎里的病带累了。“即便如此,小娘子也不该轻信于人,未有信物,怎知是我王氏族人。”
“放心吧,范媪,我知道他。我虽没见过人,可听过他的名字,现在只是把人和名字对上了。”
范母一听,也不再反对,只是心里打定主意,回去一定和主母郎君说一说,没得平白出来一个族兄就拐带了咱们小娘子。
作者有话要说:王羲之、郗道茂、新安(余姚)公主的事情,史书上记载不明确,有好几种说法。有人认为王献之因为郗家没落失势,为门户计才和新安公主成亲。也有人认为王献之是被逼无奈才和公主成亲,为了抗诏而灸足。也有人援引’《御览·一百五十二》引《中兴书》曰:“新安愍公主道福,简文第三女,徐淑媛所生,适桓济,重适王献之。’献之以选尚主,必是简文即位之后,此咸宁当作咸安。郗昙已前卒十余年,其离婚之故不可知。或者守道不笃,如黄子艾耶?宜其饮恨至死矣。”
总结起来,他们离婚的原因不知道,什么猜测都有。
那我们撇开主观猜测,只看史实。王献之、郗道茂不知什么原因离婚,郗道茂没有再嫁,后病逝。王献之“屡辞不得”是明确记载的,死前问他有什么后悔的事,说“唯忆离婚”是明确记载的。他做了余姚公主驸马之后,到四十一岁才和余姚公主有了女儿王神爱,那时候郗道茂已经死了十多年了。而王献之四十三岁的时候去世了。
只看这些史实,我认为王献之的深情不作假,指责他贪图权势、故作深情有失偏颇。
第51章 王谢堂前飞凤凰
范母当日返程的计划终究还是没能实现,过了午,雪花纷纷扬扬飘了起来,牛车打滑,天气寒冷,范母不敢冒险,只得派俩健仆回去报信,顺带取行李过来。
入夜,王怜花坐在桌旁,还想再看一看此时的书籍,房门却被拍得咚咚作响。他和图恩投胎高门大户不一样,他现在的身份空有一个姓氏,囊中羞涩,道观只给了他两间连在一起的房间栖身。
“郎君恕罪!我家小娘子起了高热,观中没有医者,谢罗仙做法亦无用。听闻郎君懂医术,还请救命!”门外一个仆妇满脸泪水,焦急求助。
王怜花话都来不及答,回房拿了小药箱,看着还愣在原地仆妇,喝道:“愣着干什么,带路啊!”
“是,是。”那仆妇也没想到深更半夜的,人家这么容易就答应了,心里想着,果然是同族,情分就是不一样。
王怜花跟着仆妇一路到了白鹅院,范母谨慎,白天他来送方子,只在客厅坐了坐,现在却被引到了图恩卧房。
卧房外,谢罗仙和观主也在,桌上还摆着香炉,里面有一股薄荷味儿。
“王善信来了。谢道友,这就是睢陵公之后,月前他曾的风寒高热,险些熬不过去。幸得梦中高人相授,习得医术,解自身之困,或可为小娘子解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