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古川趁机去看,只一眼就喜笑颜开:“呦,大连产的加碘精盐,南普产的红茶茶砖。还是克翁待我好。旁的都是什么奸商?连商标都不撕就以次充好,欺负人不懂汉字吗?”
“你也别怪他们。”克翁还在费劲扒拉杂物,一会儿甩出来一块盾牌,一会儿扔开一把匕首,甚至还有藤箱、木柜、人偶泥塑之类不知道什么时候混进去的东西。“赤山那事一出,整个辽东啊,都听不得‘乌桓’二字。我要不是自认为有几分脸面,再加上是看着你长大的,也不敢卖东西给你。”
苏古川低头:“他乌延惹事,关我们辽东乌桓什么事?且我们隔壁部落的□□,就是死在赤山的。”
“你还委屈上了?”克翁甩出一个黑色铸铁锅,“你回去问问你的好阿舅,蹋顿和乌延带着辽西乌桓投靠袁绍,他知不知情?没准还能从他的王帐里搜出乌延送的美人呢。冬牧线十年,养出这么一条白眼狼,谁气得过?”
没错,苏古川看着隐忍又识字,其实是辽东乌桓大人苏仆延的外甥。不过他命途坎坷,详细说的话,又是一个老长的故事了。
彼时鲜卑和高句丽都强盛,辽东乌桓在夹缝中求生。在一次与高句丽的战争中,苏古川的外公战败身亡,苏古川的母亲被掳为奴隶。生而为奴,其父不详,幼年丧母,长到十二岁上,还没有发育的半大孩子就又成了战场炮灰。
但他没有死,反而被辽东的巡边部队所俘虏,因为营养不良看着瘦小而进了育婴堂,读书识字,骑马射箭。后来,听说他当年存活下来的舅舅逆袭成了辽东乌桓大人,曹生就做主销了他的奴籍,赐名“苏古川”,送回到苏仆延身边。
往日里,苏仆延对待妹妹的唯一骨肉多有补偿,只是因为经历教育的不同,两人在某些观点上会有几分冲突。
但如今——
苏古川几乎是黑着脸离开通辽城的。盛夏的阳光普照,他却敏锐地感受到了笼罩在了头顶上的乌云,如同风雨欲来。
作者有话要说: 1,讲一下游牧和定居放牧。
查了不少资料,通俗地给大家讲一下。
游牧大家比较熟悉,通俗地讲逐水草而居,这里草吃完了就换一个地方,这里河流枯了就换一条河。
那怎么定居下来呢?
就要种草。
管理得当,品种优良,牧草一年中可以割几茬,有限的土地就能满足一户人家几百只羊的需求。牧民要种草,也就定居下来了。
定居的核心技术除了种草,还有草料的存储,不能割下来都烂了,那冬天牛羊还是得饿死。现在有干燥法、发酵法各种储存方式。
得益于技术的发展,如今我国牧民已经基本实现了彻底的定居放牧。
最后来说说小说中的设置:半定居半游牧。
种草技术跟不上,且基于环境保护的考虑,还是要草场转移。就分为冬牧场和夏牧场。夏牧场在内蒙古高原上,今日锡林郭勒一带,夏季水草丰美,但冬季零下三十度。冰雪封城。
所以冬天就得转移到大兴安岭山脚的冬牧场,雪少挡风,冬天天晴的时候能放牧。通辽就是今天的通辽,饶乐大约在今天的兴安盟,赤山大约在今天的赤峰。这一片好像就是清朝的科尔沁草原。
总之,我拍脑袋想的,就是冬天让牧民定居下来,降低死亡率,收拢民心。同时通过城市辐射控制草原。
有不周到的地方求轻喷。
第195章 苏古川
辽东乌桓的王帐,就扎营在通辽以南不到一百二十里的草原上。苏古川没有回自己的部落,直接往王帐去,天黑之前就抵达了目的地。
只见太阳已经有一半垂落到了西边起伏的地平线下,红色的余晖洒落在草原上,如同火焰燃烧一般。这其中,有一处在反射耀眼的光,不需多近的距离,就能看清那是王帐的金顶。
苏古川手勒缰绳,将马匹的跑速降下来。这匹黑色的良马,就一边喘粗气,一边穿过逐渐密集起来的乌桓人的帐篷。一路上,狗叫声不绝于耳,奴隶赶着牛羊匆忙躲避,而肥壮的武士与贵族则大摇大摆地向苏古川展示他们新得的首饰。
因为踩踏和牛羊的啃食,距离王帐越近,土地上的植被就越稀疏,露出砂石质地的土壤。而融合了安息香味道的膻味,则越发浓郁。
“我要见大人。”苏古川在王帐缀满红玛瑙的毡布前翻身下马。
两个妖娆的女奴屈身下拜,有些为难地解释道:“大人正在见客……”
苏古川眉头一皱,正要说话,就见一汉人厨子并老长一串奴隶走过来,人人手中端着精致的陶瓷盘盏,食物的香气争先恐后地往他鼻子里钻。只光闻味道、看形状,就知道炸烤炖炒,牛羊鸡鸭一个不缺。
就苏古川一愣神的功夫,这一串人就进了王帐,帘子一开一闭,缝隙里跑出欢声笑语和劝酒的声音。
苏古川将坐骑的缰绳绑在一根木桩上,一副不会离开的样子:“二位……”
话刚起了头,就见第二队人匆忙跑过来,却是一群浓妆艳抹的舞姬,匆匆拜过苏古川之后,就花蝴蝶一样飞进了毡房。
苏古川眉头拧成一个“川”字,张嘴。
方才进去的汉人厨子就带着送菜的奴隶们鱼贯而出,再次打断苏古川的话。
辽东乌桓大人的外甥彻底脸黑,伸手抓住了厨子的衣领。
这是个胖得看不清脖子的男人,身高不到苏古川的肩膀,比许多女人都矮。衣襟油汪汪的,蹭得苏古川一手脏污。
“豚大,里头是谁?”苏古川张口就是汉语,只他和汉人厨子听得懂。
豚大泛着贼光的小眼睛飞快躲闪起来。
苏古川另一手握住了刀柄,沉声:“实话,不然我就先宰了你再剁碎了喂狗。”
闻言,豚大鼻子里发出汽笛一般的漫长连续的“呜——”。“小王,有话好说。我就是个勉强糊口的手艺人……”
“呵。你不是在无虑城偷了吕家的东西,怕被打折腿才逃到这里的吗?”
豚大瞪大了眼睛:“你——我——”
“没空管你那些破事——快说,里头是谁?”
“是冀州袁家的使者。”豚大吐字跟小鸡啄米似的,快到不行,“封大人为王呢。这么——大的单于授印,还有金子。”
苏古川松手,无视了喘粗气的胖厨子和吓到瑟瑟发抖的女奴,掀开毡布大步跨入。
王帐里被火焰照成橘黄色。歌舞靡靡烟火中,酒香肉色熏人醉。苏仆延膀大腰圆坐于上首,满脸横肉之中的小眼睛,在看到苏古川的同时眯成一个警告的弧度。
苏古川脚步一顿,在靠门的位置上一屁股坐下,一言不发。
见外甥没有来找麻烦,苏仆延满意了。“这是我外甥苏古川。”辽东乌桓大人跟客座上一个长衣广袖的使者说道。
使者白面美须,典型中原世家喜爱的长相。他朝苏古川行了个与环境格格不入的揖礼,道:“小王一表人材,看着就是英雄人物。”
“哈。”使者的话音刚落,就听见一声冷笑。正是苏仆延的长子呼速。这位苏古川的大表哥在宴席上左拥右抱,好不快活,但听到有人夸苏古川,第一个上来拆招牌:“他是奴隶生的,可当不起天使一句‘小王’。”
苏古川一拍桌面,盘子打架,洒了半碗酒:“你姑母生的,你就有脸了?”
“你,你个小小的部落头人,敢呛我?我可是将来御封的乌桓王。”
苏古川:“呵。”
他的嗤笑让大表哥掀了一桌大烤肥肉:“打架吗?来啊?谁怂谁是奴隶养的。”
呼速瞪眼看苏古川,苏古川也瞪眼看他大表哥。
使者看着瞬间紧张的场面一脸懵逼,苏仆延的脸已经彻底黑了。“都给我住手!有外人在,吵什么吵?!”
刚刚爱不释手的王印也不管了,乌桓大人抬手送客,跟使者说:“你走吧。你说的事我知道了。”
使者施施然站起来:“草原人恩怨分明。您既然接受了主公的册封,还请给个准话。”
苏仆延更加不耐烦了,大声说:“啊,啊,我知道了。我借他三千勇士。”
“三千?这未免太寒酸了吧?”使者笑得轻蔑,“三千人马,一个大头人就能做到了,可不是一个乌桓王的排场。”
苏仆延脸上的肉抽动。
使者再接再厉:“乌延大人所控部落不如您,可却是派了一万人马。更不要说蹋顿单于了。”
“那我也出一万。”苏仆延说,“再多没有了。你们汉人坏得很。”
使者笑着恭维:“您的草场从辽东蔓延到阴山,您的牛羊数之不尽,您的勇士征战四方,即便是鲜卑也不能阻挡。主公对您高看一眼,就连装印绶的盒子都是用价值千金的香木,您拿出足够的武力,也是宣扬您的威名啊。”
苏仆延面色稍霁:“你说话好听。如果不是家里小儿不懂事,我还想多留你几天。”
“只要峭王大人助主公击败曹操,什么辽东鲜卑、高句丽,什么吕布、徐荣,都得以您为尊。”
于是,袁绍的使者满脸笑容地离开了。等到收拾残羹冷炙的奴隶也匆匆退下后,王帐里只剩下了沉默的奴隶主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