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太热,不光人受不了,汉末版的水泥也受不了,因此正午的两个时辰是不得不停工的。民夫聚集在树荫下纳凉,有不少人光着膀子往地上一躺就睡,身上沾了尘土,竟比修建中的新道还要脏。
就这样,他们还觉得曹家仁义,因为工地包饭,那种一吃就放屁的黄豆和红薯。早饭的豆浆里偶尔还能尝出几乎微不可辨的甜味呢。
家里名声好,曹铄也受益。看到他热得汗流浃背,做饭的大娘已经给他送了好几碗茶水了。曹铄每次都是一饮而尽,然后将它们尽数化成汗。
“真是骄阳似火啊。”曹二公子委屈极了,但还是得隔一个时辰去民夫中间转一圈,扯着他发育后依旧清脆的声音喊“曹家来人,有冤伸冤,有难救难”。
最后连满身臭汗的民夫们都不怕他了,纷纷起哄道:“小郎君,你这细皮嫩肉的也不怕中暑喽,还是歇着去罢。”
曹铄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这不成,我要是偷懒,回家也是要挨罚的。”他都被晒褪两层皮了,这要是还不能在二叔那里讨个好,那简直是血亏到底了。
话说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还要从端午那天说起。
那日晚间,曹二叔往曹彰的拜师礼中添了两罐辣豆酱、三斤槐花蜜后,仿佛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将曹铄叫到跟前,问他“刘玄德是什么样的人”。
曹铄老老实实答道:“刘玄德战常胜、治长安。我一个少年向他请教,他也推心置腹没有轻视,颍上传言他仁义果真不是空穴来风。”
闻言,曹生沉默好久,然后突然笑了,是曹铄完全看不懂的那种笑。“你要是学会刘玄德的三分,这辈子也就够用了。”她说。
曹铄连忙点头。其实小纯洁的直觉已经拉起红色警报了。
然而二叔并没有因为他的殷勤而对他网开一面。“你去修路吧,课业结了,老大不小了,没有功绩不好议亲啊。”
你不要看我年纪小就驴我!我们曹家的男人什么时候要先修路才能娶媳妇的啊?!我父亲难道不是娃娃亲?!
但是许县曹生最大,所以曹铄还是被打包成球,扔到了修粮道的工地上,连个声儿都不带响的。如今时间也不过过去一个月,他已经跑了三段工地了,眼看又要去下一段。
曹铄一路跑,一路喊,终于在嗓子喷火之前做完了今日中午的工作,回到棚子里,挑了个管事身边的小凳子直接胡坐。他接过侍卫递上来的水袋,咕嘟咕嘟灌了一气,完后一抹嘴巴:“李管事,咱们下午再对个账。”
李管事连忙肃然:“二公子随意。”
“爽快人!”曹铄击掌,“你这武平段,伙食丰盛,材料精良,账目就坏不到哪儿去。”曹二公子发挥话唠技能,彩虹屁一通吹,直将管事哄得满面红光。
然而一转头,他就找了曹生送他的一个冷面侍卫:“我没看漏什么吧?”
冷面侍卫毫无表情,连眉毛丝都没动一下:“二公子觉得此处没问题,那就没问题。”
曹铄咬牙切齿地压低声音:“你们不是谍部吗?消息最灵通的,嗯?”
“谍部是谍部,监管‘陈梁新道修建’的是二公子。”某侍卫瘫着他的帅脸,想了想,又加上一句,“我不是谍部。”
“放屁。叶叶,你一没军籍,二没身契,这要不是谍部,我曹字倒过来写。”
“叶叶”:……“我不叫叶叶。”
曹铄撅起嘴唇,踢踏踢踏将一颗石子踢来踢去。“我就知道,因着我在家中行二,所以什么都没有。我大兄那里已经跟随了好几个谍部的管事了,我这里只有监视的。”
“谍部只听从一人的指示。在曹师正式将职权移交给大公子之前,你所说的跟随,是不可能的。”
“哈哈,被我抓到了吧。你还说你不是谍部!”曹铄蹦起来,哪有半点失落的样子,眼睛里全是小计策得逞的得意。
“叶叶”:……告辞,是我瞎了眼。
曹铄哪里会让他走,早就跟块狗皮膏药似的缠上去了。“叶叶,叶叶,李管事那人没贪腐吧?你们在武平有没有查到什么恶霸土匪?那群民夫里有没有混入什么奸细啊?叶叶,叶叶,你们谍部是怎么训练的啊?我听说要学易容,胸口碎大石,飞檐走壁,是真的吗?叶叶,叶叶,我二叔给你交代了什么秘密任务啊?啊,是不是袁术老贼要害聪明绝伦的二公子我……”
“闭嘴!”
“叶叶,你凶我。就算你是谍部,我可是我二叔的侄子,你以下犯上。”
“……”
“叶叶,不到七天就是我生日了,你不表示一下?咱们可是至交好友。”
“叶叶无德无才,可不敢给二公子当朋友。”你走开行不行啊!
……
就在曹铄愉快地纠缠新小伙伴的时候,许县已经炸锅了。孙权和曹丕两个身份尊贵的小娃不见了!
第160章 短2
曹丕的乳母已经六神无主了。她是卞家的人,平时只在曹丕屋里负责衣食住行、冬季加炭、夏季用冰之类的琐事,看着也算周到,但到了危急时刻就显得什么能力都不够用了。
“夫人,夫人。奴婢求您了,一定要找到三公子呀。只要您能找回三公子,便是要奴婢的命……”
丁夫人眼皮都不动:“拖下去。”
真是操蛋了,她丁成姬在兖州,郡守见了都是得停车行礼的,要个奴隶的命还要先帮她找到三公子?且不说曹丕本就是她的儿子,找人还用得着她求?真把自己当个东西。
“将阿丕和孙二郎屋里的下人挨个清点一边,看有没有人失踪的,再问问今日跟着他们的是哪个,最后见着人是在哪里。一个一个给我审问清楚了!”丁夫人稳坐正屋,语速明显快了一倍,“再分一拨人去请郡守刘玄德和二叔,看能不能封城。”
“再有,为防止是歹人作恶,将阿彰、阿节、阿植、阿冲都放我跟前来。今儿就在这屋子里等了!”
她的镇定使得心慌不安的下人们也跟着冷静下来,不断有人领命离开。宅邸戒严,仿佛一个密封的高速运转的芯片。
消息传得很快,马上就陆续有大人物登门了。第一个到的竟然不是阿生,而是张飞。曹彰一脸茫然地被师父夹在腋下进了家门。
“听说三公子不见了?”张飞进门就问。
丁夫人亲自站起身去迎:“不光是我家那皮猴,还有孙文台的二郎。”
“丕公子和孙二郎天天在街上玩耍,我也见过多次了。”张飞将小曹彰在空中转了二百七十度,才放地上,“他们这岁数最是贪玩,别不是又出门耍去了吧?”
曹彰迷迷瞪瞪的,被人领到正午角落的一堆软垫子上跟弟弟妹妹们坐一起,抓起乳饼干开始磨牙。
丁夫人将目光从曹彰身上收回,朝着张飞苦笑一声:“若真如此就好了。今日上午我忙着给阿铄备生辰礼,人多手杂,特别约束了几个小的不许出门。没成想这头刚忙完,还没喘口气,那边就来报说两个孩子不见了。我派人去他们常玩的铺子、茶楼找,又查了今日的画展、诗会,可一个时辰了,还是半点消息没有。我现在只能祈求真是那两个小子道行高了,在街上玩到连谍部都没找着。”
听丁夫人这么一说,张飞也感觉不妙:“要不我也带人去找?”
阿生跟刘备就是这个时候前后脚进来的。刘备人还没到声音就先传进来了:“丁夫人,我已命令四城门关闭。您还请宽心,只要两位小公子还在许县城内,定能找到。”
丁夫人先拦住要起身的张飞,又谢过刘备,最后将目光转向阿生:“仲华,这不会是南边来的人祸吧?”最后几个字轻微地颤抖,微不可查。
阿生今日穿的也是一套旧衣,所有头发在在头顶盘成学士髻,插一根再普通不过的乌木簪固定。浅青色的外套披她在身上,偶尔被风吹起,显得不动如山的身躯有一种公事公办的冷漠。“嫡长宠,三郎都不占。以袁术的傲慢,怕是看不上他。”
丁夫人松了半口气。
“阿姊都妥当。我就在一旁听听。”她找了张席子坐下,面朝孩子们的方向,但目光空洞,没有多少情绪。
剩下的几个孩子里面,曹彰最大,又皮实又好动,自打跟随张飞练拳后,更是显出几分武将的天分来。就看他现在咔嚓咔嚓咬碎硬饼干的模样,就像个狠角色。
跟在曹彰后头的就是小娇娇的曹节。时隔多年家里又有了个女儿,从曹操到丁夫人再到阿生,都对她多有宽容。不过曹节生性文静,这时候也不过是眼巴巴地看向阿生,想要抱抱。
再往后是曹植和曹冲,都才十一个月,能双腿叉开坐软垫上就是他们的极限了。
曹冲抓着个鲁班锁,毫无章法地乱拆,连一个结构都没拆下来。但他是个耐心宝宝,从不想着用牙咬或者用摔的这样暴力破除的手段,就用小爪子怼,一怼一个月也不见腻的。
曹植抓着乳母的衣襟练说话:“出,吃,吃。”口水流了一下巴。
这时审问也有了结果。曹丕和孙权上午是在花园里玩耍的,这部分多个下人的口径一致。小郎君跑得快,乳母婢女都跟不上,曹丕他们又不乐意身边有人管着,这太脏那太危险咋咋呼呼的,于是将人都赶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