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闻言,连说三个“好”字道:“好,好,好,朕尚有军务处置。既如此,玙儿便先随你叔叔狩猎去吧!”
皇上摆摆手,不容旁人再说话,转身进了帐篷内。福海跟在后面,立刻放下帐帘。
皇后娘娘望着还在轻微晃动的帐帘,心底怅然。今日之事蹊跷颇多,但是,有些事既然皇上不愿让她知道,那她也就无妨装装糊涂。皇后再望了帐帘一眼,狠了狠心,掉头就走。
贤亲王妃还有话要跟永玙说,一时并未跟上。
剩下孟皙,深知皇上不会轻易如他所愿,也不强求。但是到底他已成功将皇上拖出了帐篷。
既然病了还不好生休养,非要逞强行围,哼——孟皙在心底冷哼一声。
不过再晚半日工夫罢了,十几年他们父子都等了,还等不及这一时半刻吗?
皇后前脚离开,孟皙后脚跟着一甩袍袖,看也不看永玙一眼,独自转身回去。却将皇上所说“带着永玙狩猎”之话全抛到九霄云外。
永玙也不去理他,见人群散去,终于得空,一步窜到黛玉面前,连声问道:“林妹妹,你怎的在此?”
他今日事多,便早早嘱咐了母亲将黛玉并应妙阳请到顶上观围以免她被那等溜须拍马之辈歪缠。却没想到竟在大帐之外又见伊人。
昨夜贾蓉冒冒失失当着黛玉的面提起那等事情,将黛玉平白无故卷入朝堂纷争之中,便让永玙甚感不悦。
这会儿,黛玉又在此目睹旁观了诸多变故,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哪怕黛玉懵懂无知,什么也不知道,以孟皙为首之人却不会信。
黛玉可谓是被彻彻底底卷入了这无底深渊之中,永玙心中实在有气难平,语气中忍不住带出了责备之意。
黛玉知他乃好意,自不会与他计较语气如何。见他顾不上与贤亲王妃说话,便先跑来自己这边,其中情意,不言自明。又见那人无论之前怎样莫测高深难以辨明,此刻到了自己面前,还是那副大智若愚模样,忍不住红了脸,含情目向他一睕。
这一睕,好险将永玙魂魄勾走。
好半晌,他才定下神,将目光转到母亲面上,略带不满地道:“母亲怎地擅自做主,强拉了林妹妹来!”
被点名批评的贤亲王妃:……
那边儿,贤亲王妃也是不由感叹,谁说女大不中留,儿大也是不由娘呀!她这宝贝儿子眼里哪里还有半点她这位母亲在?
又想起确实是自己强拉了黛玉来,才给她惹了这一身“官司”,心底也觉得愧疚并难为情。再迎上儿子责备的目光,贤亲王妃只觉得母亲难当,好人难为!
“为娘若不是为了你……”贤亲王妃食指直直点向永玙,恨铁不成钢道。
她若不是想着有永玙的小心思,为防自家儿子再吃飞醋,故意假借今日场合,诸般做派,公然“定下”黛玉,让别家不敢再有肖想,又哪里需要走到哪儿将黛玉带到哪儿,做得这般明显!
偏偏,永玙还不能理解她的苦心,竟“责怪”她,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贤亲王妃一颗真心几被揉碎,连带着看儿子便鼻子不是鼻子眼儿不是眼了。
可怜永玙,前一刻还是母亲的心肝宝贝,下一刻就被嫌弃了,傻傻站在两个最爱的女子之间,不知何去何从。
还是黛玉先回过味来,主动走到贤亲王妃身边,代她开口问道:“怎么不见贤亲王?”
贤亲王妃一时气昏了头,经黛玉一提醒,才想起正事,忙追问道:“正是。你父王呢?怎么半日不见他踪影?还有,适才怎么是你父王身边的福海在圣上跟前伺候,李公公呢?”
永玙被贤亲王妃连串问话问住了,结结巴巴半天才道:“父亲、父亲躲懒的老毛病又犯了,跟皇爷爷告了假,先、先自行回府了。”
“呸,又说胡话!内围守卫们分明说了没有人出去过,怎么你父王就不告而别了呢?”贤亲王妃轻啐一声,一针见血指出道。
永玙悄悄抹了把汗,实在是他不曾在母亲面前撒谎,今日两次开口竟都错漏百出。
黛玉在旁边听了半日,早看出皇上八成和贤亲王有些算计,不欲旁人知晓,就连皇后娘娘也被蒙在鼓里。贤亲王妃夫妻情深,一时没有看破,而永玙又不擅长欺瞒母亲,再这样下去,怕是便要泄密,忙插口道:“听说贤亲王才是本次行围护卫大臣,适才侍卫也说了,圣上口谕,只有贤亲王和世子可以自由进出。想来贤亲王离开的时候,不曾惊动旁人,见着的人并不多。”
永玙连忙附和道:“正是如此,正是如此。”
贤亲王妃半信半疑,只要他们父子无事便好,旁的她也不想管,暂且把这话儿记下。
那头儿皇后一行人早已走远。贤亲王妃又嘱咐了永玙许多好生伺候、骑射小心的话,这才拉着黛玉跟上。
永玙目送母亲并黛玉背影离去,面上笑容眨眼儿消失不见。
身后,一帘之隔,贤亲王沉声问道:“玙儿,依你看,今日之事,可有几分成算?”
第48章 只愿得见伊人倾国笑
红日渐薄西山, 今日围猎, 已进行大半。那些蠢笨点儿的、老是爱在外面晃悠的野兽都被捕获殆尽, 剩下的几乎全是精滑狡诈、身量较小、速度飞快的猎物。单靠围堵射箭已难捕获。
为争魁首, 便有人动了旁的心思,布陷阱便是最快手段。
当然围猎有规矩, 所有陷阱必须有明确标识,所用器具也需是在拱卫大臣处领取并报备过的。
树林深处, 有两条小河蜿蜒流过。河流交叉处, 形成一片浅滩,时不时就有小动物到此饮水。这会儿,就有一只野鸡扑腾着翅膀,在浅滩上蹦来跳去,正玩得欢快。
浅滩不远处, 草丛中, 趴伏着四个人, 八只眼睛都直勾勾盯着野鸡两只爪子,看它就在陷阱旁边绕来绕去, 急得抓心挠肝。
“快走进去, 快走进去……”其中一人年纪还小,尚未及冠, 耐不住性子,忍不住小声嘀咕道。
那野鸡也不知是否耳力特别好,只这些许动静,便忽然站住不动了, 两只小眼警惕地四下张望。
另外三人都对早先说话那人怒目而视。
要知,今日首围三甲都得了金口玉言重重有赏,如今行围过了大半,唱名榜上三甲的争夺也愈发激烈。个中差距也不过一两件猎物而已。故而此刻谁能再率先多有一点收获,便能如愿得到魁首。
这边厢四人一鸡正屏气凝神,忽然东方飞来一箭。
箭破长空,正中野鸡脖颈。
野鸡往旁边一歪,堪堪倒在四人所布陷阱旁边一线位置。
“哎呀!”四人异口同声都是叹息。却也忍不住回头去看东方。
适才一箭如从天外飞来,其疾如电,其迅赛风,且又准又狠,正中靶心,一箭刺穿野鸡咽喉,它连扑腾都来不及便气绝而亡,直愣愣倒地。
端的箭术出神入化,叫人不得不服!
哪知四人扭头望去时,只来得及看见一袭白衣脚踏火红层云,扬长而去的背影。
“啊——”那不及冠的少年忽地惊呼出声。
旁边三人本来都看直了眼,被他呼声所惊,领头的高壮青年一巴掌拍在那少年头上,“瞎咋呼什么!”
那少年神色慌张,怯生生道:“大哥,我、我们刚才是不是撞鬼了?老人们都说山里有精怪,你看刚才那人箭法身形,他、他还会腾云驾雾,那裹在他身边的红云……这、这可就不是妖法嘛!”
被唤作大哥的人也被他这话儿说的愣住了,本想开口痛斥他怪力乱神、无稽之谈,又隐约觉得他所说实在有理。适才他回头最快,还看见了那人侧脸,俊俏不似凡人。
莫非、莫非适才之人当真是山精异兽乃至神仙化形?
大哥一时也说不出话了。偏偏这四人都是同族兄弟,家中全是武将,但官职低微,不曾见过世面。又才入南安郡王跪下,如今都是南安郡王之子霍霖的跟班。
四人中以大哥王铨最是老练沉稳,心思缜密,其余兄弟皆以王铨马首是瞻。此刻见王铨也默不作声,以为他是默认了小弟的话,各个骇得面色发白。
“噗嗤!”旁边浅滩上忽然传来一声压抑不住的笑声。
四人再度一致转头,只看见一个书童打扮的少年,正一手拿着野鸡翅尖毛色最绚丽的一只翎毛,一手捂住嘴巴,憋笑憋得几乎岔了气。
那人见兄弟四人望过来,再忍不住,放声哈哈大笑起来,一面笑还一面指着王铨道:“哈哈、哈哈,你们、你们几人真有意思!山精神仙的话也相信!哈哈,忒也没有见识。刚才的人是我家世子爷,那红雾浓云……”
说着,还夸张地用手比划出一个大圈子,又道:“是世子爷的坐骑,名唤吴钩。哈哈,亏你们还是行伍出身,没见识过流星箭也罢,怎地胆子也这么小!”
王铨最先反应过来,国字脸涨的通红,有心反驳几句,但是确实是自家丢人现眼、见识浅薄。何况,听对面人的言语,他乃世子爷随从,并非自家能得罪的。
王家剩余三兄弟却都是莽汉,自诩乃南安郡王世子爷的侍从,也不比对方差些什么,撸胳膊挽袖子就要上前干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