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音拖得长了一些,还带着一丝悠扬的音调,就跟昨夜黛玉醉酒后,腻在他身上撒娇时的语气一模一样。
且因着她此刻是清醒的,明眸动人,痴痴凝望,正正倒映出他的身影,平添了许多魅惑。
以至于永玙耳中,黛玉语声之酥软,之娇媚,之飘渺若云,之夺人心魄,简直笔墨难描。
大清早的,逍遥王就失了魂。
那头儿,坐在主位的夔远致夫妇见状,互视一眼,都掩唇偷笑。却也不打扰两人。
只有夔波云一路上见的多了,还算见怪不怪,自在喝茶,坐等那对鸳鸯自己醒神。
最后,还是黛玉先回过神,推了推永玙,这才扭头询问夔远致道:“夔伯父,还要烦劳您详细说一说,究竟为何觉得水寨外面叫门的那些人便是倭寇?”
夔远致点了点头,挥手叫进之前引了永玙过来的少年郎,冲他说道:“六郎,你既然是第一个发现不对劲的人,便由你把事情经过,从头说给林姑娘和逍遥王知晓。”
夔远致这句话听了平平无奇,可是却也另有学问。论理,永玙是皇亲,还是皇帝亲封的世袭罔替逍遥王,更是黛玉的未来夫君。但是夔远致介绍时,却是把黛玉的名号摆在了永玙这位逍遥王之前。
而永玙明明听见了,但半点没觉得有问题,反兴味十足地盯着那个名唤六郎的少年,等他答复。
夔远致见状,暗暗点了点头
“这逍遥王果然名不虚传!不仅年少英俊、才名远播,进退有度、待人谦和。最重要的是,他还像寨主一般,与夫人相敬如宾,知己相交,不分彼此!”。六郎暗忖,心里对永玙的崇敬也是多了一分。
说起来这六郎,本是附近村子里一户渔民家中的长子。但是大海无情,他的父母在一次出海捕鱼时,遇到海啸,全葬身了鱼腹。剩下他,带着三个弟弟妹妹过活。夔远致听说之后,就把他们一家都接到了水寨里居住,让他跟着出海捕鱼、经商,自食其力,养活弟弟妹妹。
因此,六郎对夔远致一家感恩戴德,奉若再生父母,对夔远致更是崇敬得无可无不可,最是把水寨当家的。
昨夜阖寨饮宴,却也需要把守、巡查的人员,六郎小小年纪,却毛遂自荐,主动承担起了彻夜巡守的责任,做了瞭望兵。
寅时初刻,正是一夜好睡时候,水寨上下的人都在沉睡。就连六郎也觉眼皮沉重,灌了好几口辣酒才再度恢复清醒。
六郎刚醒了神,就看见远处水面上,东北方向,有一列陌生船只却扬着夔家风帆,一路径往水寨而来。
水寨重地,为防有倭寇等敌人侵入,外船轻易不得入内。这东北方向来船,船只相连,除了夔家风帆,别无可辨识之物。且即使是远远望去,也是好长一串船队。
来人来头不小,六郎不敢掉以轻心,先挥起令旗,示意山下水寨大门看守人员注意。
一面比起寨内暗号,打手势询问来船:“是哪一路管事属下?”
哪知,那船上的人竟像是个生手,虽然掌着夔家令旗,却竟然看不懂六郎的手势暗语,只一味挥手示意,要求收起机关,打开大门,放他们进去。
六郎便觉不对劲,警觉地打手势告诉底下守门的人,一定不要开门,实在不行就且先将来人引到陷阱里再说。
底下守水寨大门的人,得了六郎提醒,静待来船驶入水泊。
待那船队接近水寨大门时才由当先一人不动声色地与来船上的人寒暄,大声问道:“冒昧问您一句,看贵船上众人形貌,都眼生的很,并不是俺们水寨里的人,如何却挂着俺们寨子里的风帆、旗号?”
那头船甲板上便站着以为蓝衫人,做管事打扮,闻声,向前行了一步,团拜而出,作揖应道:“各位壮士好!小的是昨日进寨的林女官家管事,在通衢卸货,因此耽误了行程,今日方赶到的。还请诸位壮士通融通融,且让我等进寨拜见家主。”
“哦?”那守门之人,两道浓眉一挑,也抱拳回礼道,“管事客气了。小的们不过周边渔民,当不起壮士称呼。林姑娘确实就在寨内,只是不知是否这十来条船都是林姑娘家的?”
“自然,自然。”那蓝衣管事忙答道,“这点规矩,小弟们还是懂的。只是,家主采买货物极多,所以船只多了些,并无旁人在内,哥哥们且请放心。”既然水寨看门人不许他称呼“壮士”,这管事也精滑,转而称兄道弟起来。
“矮寨屋宇简陋,码头也少,一时间倒是停不下贵船队这许多船只。还请管事在此稍候,待俺们回禀了寨主并林姑娘,看究竟如何安顿各位为好。”守门汉子答道。
那号称“林家管事”的人,面露难色,商量道:“众位哥哥,我等为了追赶家主,行了这许久的水路,实在乏了,还请哥哥们行了方便,早些让我等进寨,也好与哥哥们一处喝酒吃肉,歇一歇脚。”
话说得却十分漂亮。
只是,夔家水寨虽是私人庄院,却纪律森严。并不会因为这管事打着自家少寨主好友的名义,又软语央求,就网开一面,大开方便之门。
相反的,这管事行径前后颇不一致,早已引起了看守大寨人们的注意。
还是之前一直与他说话的那个粗犷汉子,一手背在身后,给同伴比了警示的手势,一面笑着与“林家管事”答话,引着他们先将船队都停到了有暗流的陷阱处。
山顶上,六郎看着底下一面面竖起的小黄旗,知道事情当真有异,把令旗交给另一位放哨的同伴,一路小跑去了夔远致卧房禀报。
彼时,已经有人通报了夔远致。
夔远致昨晚虽然也喝了许多酒,但是酒量哪里是黛玉和永玙等人能比的,早早也便醒了。听见外面下人传报,立时起了床。
六郎入内,将事情言简意赅说了。
夔远致捋着胡须沉思片刻,忽然招手,让六郎附耳过去。如此如彼,说过之后,六郎听命退去。
那头儿,姬丝绊也起了床,听见外间两人言语,披衣出来,说道:“既然来人坚称是林姑娘家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不好自家人打起自家人。还是让波云去请了林姑娘一道看一看的好。”
夔远致听说,望了望外间迷蒙的天色,犹豫道:“如今天色尚早,林姑娘昨夜饮得多了些,不知现下可清醒了?”
姬丝绊笑道:“神医给咱配的解酒汤什么效力,你还不知道?且依我看,那林姑娘也不是那般不胜酒力的,这会儿怕是已经一觉睡醒了呢!”
海参酒对于修复元气、补充体力也大有益处。黛玉船行劳顿,多饮一些,沉沉地睡上一觉,比什么都好。故而姬丝绊才多敬了黛玉几杯。
果然,那边夔波云寻到黛玉卧房时,黛玉已经梳洗打扮停当,正准备出了卧房,好好逛一逛这气派的水寨呢!
两下里碰见,夔波云三言两句将水寨大门口有林家船队天不明就到了,如今正请求进寨的事情说给黛玉听。
黛玉一听,便觉事有蹊跷,拧眉摇头道:“不对,论理他们该没有这么快就赶到了。便是立时到了,我原也嘱咐过,让他们就近寻了码头停泊,自由上、卸货便可。更何况,林淼不是那么不懂事的人,不会天不明就贸然登门,还势必立时进寨不可。”
夔波云听罢,也觉得黛玉说的有道理。“但是,也许他们路上遇到了什么事情,急着来寻妹妹商议。还是请妹妹派府上一位管事先下去认认人吧?”夔波云提议道。
黛玉点点头,叫过雪雁,吩咐了她几句话。
雪雁出门,寻了一个精干的管事,命他随着水寨里的人偷偷下去看一看。
这边儿,黛玉便跟着夔波云去了聚义堂。
两人也才坐下不久,永玙就到了。
此时,众人一起又听六郎讲了一遍事情经过。
黛玉先开口道:“这所谓的林家管事,行事作风都不像是林淼。”
黛玉话刚出口,之前派去认人的管事就回来了,摇头回禀道:“回姑娘的话,那人并不是咱们府上管事,小的从前都不曾见过。且小的观察,除了前面三艘商船是咱们林府的,其余的船只,新旧不一,但是吃水痕迹却都很浅。虽然天色不明,距离又远,一时看不真切,但是小的敢保证,那些船只绝对不是咱们运货的商船。”
“如此说来,当真是有人想浑水摸鱼,趁机来夔某这水寨捞一把大的了!”夔远致听完真正林家管事的答复,总结道。
“可是,”黛玉蹙紧了眉头,“若只有三艘船是我们的,那林淼带着的剩下那些船只都去了哪里呢?最重要的是,船在,人却不在。船队里那些管事、伙计并水手们都去了哪里呢?”
丢了多少财物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能平白丢了这许多人。
而黛玉的问题,也正是夔远致夫妇并永玙等人忧心之处。
若单纯只是有人假借黛玉名头,招摇撞骗,想闯入水寨中来,不过是他们痴人说梦,自投罗网罢了!
夔家水寨外松内紧,固若金汤。除了与外围村落的村民们守望相助之外,大寨前的水泊也多激流、暗涌,不识水性之人轻易都无法靠近寨门。且这些都是其次,姬丝绊精通五行阵法和机关术,还在大寨门前设置了许多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