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却也不是没有吃过螃蟹,只是这般法子醉蟹,入口之前还能看见挣动爪子者,着实没有见过。
犹豫再三,又见夔波云吃得十分香甜,不忍拂了姬丝绊的好意,张开樱唇,吃了一口。
“嗯!”黛玉情不自禁赞叹道。
“好吃吧?这东海里的东西,不过看着凶恶丑陋,其实都极鲜美。不需烹调,煮熟便可入口,却也别有一番滋味。”姬丝绊道。
黛玉却顾不上答话了,学着姬丝绊的动作,也给永玙蘸了一筷子蟹肉,亲自喂到他嘴边。
永玙酒不醉人,人自醉,蟹肉还没入口,已先甜化了心。
席上众人吃喝饮宴正欢,却不知暗地里伏着的危险也已迫在眉睫。
第95章 将计就计荡穷寇
月过中天时, 夔家水寨终于才渐渐安静下来。
杯盘碗盏遍地, 美酒佳肴吃尽, 莺歌燕舞看遍, 好一场欢饮,在众人都酒足饭饱甚至酩酊大醉之后终于散场了。
不知是为水寨气氛所感, 还是海面开阔,月色太好, 动人心怀, 黛玉今夜格外高兴,不知不觉就饮得多了些。直到散场时分,她还兀自抱着酒壶不肯撒手。永玙苦劝多时,才勉强夺其心头好。由着夔波云和雪雁两个人半搂半抱将黛玉扶回屋里,永玙却像尾巴一样跟在后面。
黛玉独自还在挥舞着空手, 喃喃自语道:“好酒, 好酒, 咱们再干一杯。”
竟是已经醉得不成样子了。
永玙闻言,懊恼地捶了捶脑袋, 自责道:“哎呀, 真是的,都怪我!为何要纵着她喝酒?明日起来, 定该头疼了!”一面高声唤着文竹道,“文竹,文竹,快去泡解酒茶来。”
文竹赶忙要走, 却被夔波云拦住。
夔波云笑道:“莫急莫急,这海参酒和寻常白酒、黄酒都不一样,用中原的解酒方子怕是不行。水寨有湿气,大家长年累月喝这种酒也有除湿御寒的作用。只是,这酒味道甘美,入口还有清香,容易多饮,易醉误事。所以寨子里也专门研制了解酒的方子,一服解酒汤喝下去,再安安稳稳睡一觉,第二天起来,保管神清气爽,半点也不头疼。”
“当真?”永玙还有些半信半疑。
夔波云拍着胸脯保证道:“若不是敢保证有这奇效,我又哪里舍得让林妹妹喝醉呢?王爷明日且看好吧!”说着和雪雁一起把永玙推出了卧房。
永玙被关在门外,耳朵趴在窗户上,偷听里面的动静。见黛玉还在要酒,可见真是醉得不轻。
“明明不胜酒力,怎么就喝了这般多!”永玙眼看丫鬟端了解酒汤进去,还被文竹按着头硬灌了一碗。
一碗解酒汤下肚,永玙立时觉得额头上松快了许多,困意来袭,张嘴打了个哈欠,终于,不情不愿地回了房。
是夜,水寨里到处涛声阵阵,和着虫鸣鸟叫,在炎热的夏季,显得格外清爽宜人。
可是,永玙却没睡好。不知是否因为记挂黛玉醉酒,满脑子都是黛玉,永玙翻来覆去,做了一夜怪梦。
连累得睡在外间的文竹每半个时辰就要起一次夜,去查看他的情况。
眼瞅着东方泛白,文竹还干睁着一双眼睛,熬得眼底血红一片,愣是整宿没睡着。
只因,此刻里屋锦帐中,永玙正一面踢被子打拳,一面嘴上喝道:“呔!哪里来的小贼,敢打逍遥王妃的主意!吃爷爷一棒!”
“吃爷爷一棒?”文竹无语扶额。什么跟什么呀?西行记吗?王爷既然是孙行者,难不成我是猪八戒?
不不不,就我这命苦的样子,要是,我也得是白龙马。
文竹还在胡思乱想,永玙忽然厉喝一声,从床上翻身坐起。
“爷,您做噩梦了?”文竹忙凑上去问道。
永玙揩着满头冷汗,剑眉拧起,心下十分奇怪。
他确实是做了噩梦。不止是噩梦,还是一个怪梦。
梦里他和黛玉一道南下取经?不是,明明是下南洋,开商路。但是却反倒像是西行取经一般,一路遇到众多妖魔鬼怪。他和黛玉行船南下途中,每过一地,就会出现许多滋事扰乱的人。每一个人还都是来跟他抢林妹妹的。可怜,一路护送黛玉,过关斩将,终于到了“南天门”脚下。
哪知,眼前却突然杀出一群光着膀子、只穿个裤衩的蛮夷,呜呜啊啊怪叫着冲过来,就要把黛玉抢走。
永玙哪里能忍?忍无可忍,无需再忍,永玙直接挥舞着随身宝剑变成的巨大木棒,一棒一棒,打死了许多蛮夷。却有一条漏网之鱼,趁他不备,扛起黛玉就跑。
而黛玉竟是穿着一身僧袍,冲着他大喊:“玙空,救我!”
玙空!猛地把永玙吓醒了!
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是他马上就要迎娶黛玉了,怎么可能出家当和尚?永玙吓出了一身冷汗,这才蓦地从梦里惊醒。
怎么会做这么古怪的梦?永玙拍着胸脯,百思不得其解,转头看见文竹,却差点又吓晕过去。
“哇,文竹,你昨晚做贼去了?怎么眼圈那么黑?”永玙惊讶道。
文竹幽怨地望了永玙一眼,又默默坐回他的小板凳上了。
吵了人家一晚上,还冤枉人家做贼!
两人还在说话,却听见外面传来“笃笃”的敲门声音。
有一个少年隔着门扇,低声叩门问道:“不知逍遥王可醒了吗?鄙寨主有要事,想请逍遥王共同商议。”
永玙听见,不用文竹招呼,自个儿扬声对外面说道:“烦劳小哥稍待。本王先更衣。”
文竹快手快脚帮永玙绑了头发,穿上外袍,清水扑面,牙粉漱口,三两下工夫,永玙又雄姿英发出现在了人前。
永玙搭眼一望,只见前来叩门的少年郎不过十七八岁模样,一身古铜色的腱子肉,坦荡荡露在外面,娃娃脸、大眼睛,一说话唇畔就有两个大酒窝,实在可爱极了。
永玙刚想与他寒暄两句,忽然听见四下都是脚步走动的声音,探头望了一圈,只见天还没有全亮,夔家水寨里却已是一番热火朝天的景象。
昨夜欢宴,这群汉子们人人都饮了酒,醉倒了一大片。可是,现下,各个水上儿郎都是精神抖擞,手持刀兵,脚步轻快地奔赴各自位置,各司其职,各就各位,半点曾经醉酒模样也无。
永玙和文竹对视,疑惑不解。永玙嫌弃山势遮挡视野,看不分明,又往山边奔将出来。一眼就看见水寨四处的下人、船员、渔民等人都面容严肃,彼此一边打着手势暗语,一边快速走动。而不远处的半山腰上,更是有几人合力推出了一轮大炮。
永玙瞪大了眼睛,一把抓住那少年郎问道:“小哥,敢问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寨子里连火炮都推出来了?”
少年忙摆了摆手,示意永玙低声,坦然笑道:“可能要有倭寇侵袭,寨主命我等先准备上来,以防万一。”
“倭寇?”永玙虽久居京城,却乃皇亲,从小到大没少听见水兵战报中提起东南沿海一带倭寇横行,倭患成灾,除之不尽。
区区弹丸之地,蛇鼠之民,犯我之边,扰我之民,当尽诛之!
从前听闻战报,却不能有所行动的郁闷、憋屈一齐涌上心头。永玙怒气上来,一甩袍袖,不等那少年郎带路,径直就往夔远致所在正堂冲去。
文竹跟在后面,生怕永玙走得太快,山路崎岖,万一摔伤,叠声让他息怒,且走慢点!
待三人赶到聚义堂时,竟见到黛玉已然坐在客座之上。另一边,夔远致、姬丝绊和夔波云赫然在列,反数永玙到的最晚了。
永玙尴尬地摸了摸后脑勺,在黛玉身边坐下,直接冲夔远致拱一拱手,说道:“不知夔寨主如何断定有倭寇来袭的?可需要我等相助一臂之力吗?”说着,双眼放光,磨拳嚯嚯模样,分明是立时就要杀个痛快!
夔远致微笑,还未开口,黛玉先睨了永玙一眼,用手拍了拍他的手背,软语劝道:“王爷,还不确定是倭寇呢!你先稍安勿躁,听夔伯父说明。”
永玙也知他性子急了些,歉意一笑,转头却问黛玉道:“林妹妹,昨夜酒醉,今朝又起得这般早,可有哪里不舒服吗?”
黛玉闻言,胸口一轻,抑制不住微笑。这才明白何故刚才她听见永玙问夔远致话语,却莫名地心里微有不快,而这会儿却又立时好了。
原来,从前,永玙但凡见了她,总是先与她说话的。今日却一进屋,看也不看她,径直寻了夔远致说话。
虽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黛玉却情不自禁心里意动了一下。此刻,又听见永玙询问自己是否不舒服,便觉得到底在他心里,还是自己最重要,忽地胸口那缕郁气就吹散了。
至此,黛玉才恍然大悟,什么时候她竟又变成了从前的那个小儿女,忽喜忽悲,多愁善感了?
可是,不似从前领悟到这事时的失落、难受,这一次,黛玉竟隐隐觉得雀跃、欣喜,大敌当前也浑没当回事。
就坐在她身边的永玙,看着黛玉本来微蹙的眉间,紧了又松,心里突突直跳——发生了什么事吗?永玙正暗自心焦,忽然又看见,黛玉明眸笑成了弯月,耳边听见她甜甜地唤了他一声,“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