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差大人,林密雪厚, 当心呀!”夏光礼在后面高声叫着,率先追去。
屠光文和屈光士这才注意到这边儿的动静,一眼瞥见林如海奔向的正是金矿入口,都慌了神, 忙不跌追将过去。
“钦差大人!钦差大人!”屈光士在后疾呼。
屠光文更是眼神示意周围埋伏的人手严阵以待。万一情况不对劲,便是立时射杀了林如海,也绝不能让他发现金矿。
事后,只需要说有流民作祟,犯上作乱,误杀了钦差大人。把一切事情都推到流民身上,他更可以上奏陈情,再借机平一波乱,排除异己,将平安州再好生清缴一番。届时,看他屈光士还敢不敢跟他叫板!
屠光文如意算盘打得响,却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前文说过,贾蓉早得了林如海命令,在这山村里埋下了伏兵。
而林如海冲进去的那处树林,除了是金矿入口,还被贾蓉派人另外布置了许多陷阱和障眼法。
只要那群三光父母官胆敢跟着林如海进树林,就一定能让他们站着进去,横着出来。
前头儿,林如海却似是根本听不见旁人呼喊,欢呼着叫道:“快,快与本钦差取弓箭来!本钦差要射一射那袍子!”装作见猎心喜模样,想要冲进去打猎,一头儿扎进了树林里。
眼瞅着就要看不见林如海的身影,夏光礼打头,屈光士和屠光文殿后,一群人呼啦啦全冲进了林子里。
“哎呀!”
“呜呼!”
“噫吁!”
“娘啊!”
“老天!”
“痛煞我也!”
一时间,各种呻、吟,痛叫之声不绝于耳。
夏光礼冲在最前,也是头一个遭殃的。右脚被牢牢嵌在一个捕兽夹子里,脚掌被钉了个通透,疼得他只得来得及叫了一声“娘啊!”就晕了过去。
紧随其后的屈光士只来得及看见夏光礼倒了下去,自个儿眼前突然一黑,被从天而降的一张巨网兜头罩住,呼地飞上了天。
而在他身后的屠光文,见机最快,立时抬手护住了脑袋,却觉得脚底下一松。连带着他身后几个随从一起滚落到了一个黑漆漆的雪洞子里。
还有十几名官员,有的被飞来的竹箭刺伤了身体,有的掉进了雪窝里,最幸运的也是接连滚下了好几个雪坡,最后一头撞在树身子上,登时晕死过去。
屠光文受伤较轻,第一反应便是上了林如海的鬼当。可是他转念又一想,这些陷阱原都是他命人布置的,为了防止有旁人误入金矿。此时想起来,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偏偏又不能明说,只能尖着嗓子叫道:“钦差大人,钦差大人,您可还安好?”
林如海自然安好!
这些陷阱原是在树林深处的,被他命人挪到了外围,才让三光们都吃了大亏。
林如海早有准备,看去似乎冲进了林子里。其实却是,拐下山坡后,立时找到事先标记好的一处雪洞子,藏身在里面,让他们都误以为他进了林子里。
等到外间惨嚎四起的时候,林如海再大摇大摆走出来,随意寻棵大树底下,躺了,只等人来救。
不过盏茶工夫,屠光文等人事先埋伏在周围的人手全部出动了,刨坑的刨坑,上树的上树,掰兽夹的掰兽夹……忙得不亦乐乎。
至于贾蓉事先埋伏下的兵马们,只需要躲在树上、石后、雪洞子里,静待那些已经暴露了的手下们返回藏身地点时,来个一锅端!
最后,等到屠光文好不容易从雪洞里上来,滚了一身雪泥,四处找寻林如海不着时,幽幽听见山坡下传来微弱的呻、吟声。
“快,快去看看是不是钦差大人?”屠光文忙道。
余下之人彼此搀扶着,小心翼翼往坡下走,转过一个弯,正看见林如海脑袋枕在树根上,昏睡在地。
屈光士只是受了惊吓,被吊在空中,倒没受伤。被解救下来之后,心里先恨极了屠光文。因他深知,这些陷阱都是屠光文所布。要不是见屠光文也掉进了雪洞里,直要怀疑是屠光文事先安排好的,想要弄死自己,坐收渔利。
其实不止屈光士,在场的平安州大大小小的官员们,经此一劫,心里都有了旁的想法。
屈光士跑在前头,抱起林如海,见他昏迷不醒,连声叫大夫。可是,出行赈灾,他们打手带了许多,就是没准备大夫,只能干嚎。
林如海被屈光士抱着,浑身不得劲,见差不多人都聚齐了,扭动了一下身子,眼珠滚了滚,装作苏醒模样。
“嗯,好疼!呀,贼人!”林如海迷迷糊糊说着,惊叫一声,翻身坐起。
屈光士被林如海一推,又跌坐到雪地上,却满耳朵都是林如海那句“贼人”!着急问道:“钦差大人可是看见了流寇?”
林如海一面揉着脑袋上不存在的大包,一面断断续续地道:“好、好像是有几个白衣人,藏、藏身在、在那狍子后面。本钦差见了,还、还没追上几步,就被人从后面兜头一棍,打晕了。余下的事便都不知道了。”
林如海说着,低头去看脚边一根木棒。
众人随着他的目光看去,都看见了那个粗如儿臂的棍子,不约而同互望。
纷纷眼神询问对方道:“可是你派人下的手?”
“非也!”又是不约而同地摇头。
那会是谁?屠光文和屈光士同时抬头望了对方一眼。
过了这许久时候,屠光文自己也回过味儿来了。他布的陷阱都在密林深处,而现下伤了他们所有人的机关,可全都在林子外围。
既然不是自个儿做的,林如海初来乍到,万事不知的一个人,又是首先中了计的,自然也不是他。那么,便只剩下一个人了。
屠光文想着,林如海一来便居住在屈光士府中,两人日日夜夜都黏在一处。私底下都合谋了些什么,没人知晓。但是端看每日里从知府衙门驶出,运往京城的马车便可见一斑。
屈光士却想着,林如海对他,从来呼来喝去,视如草草芥。却偏偏对屠光文礼遇有加,分明是二人早有合意,想要中途把他挤掉。
这般想着,屠光文抬头去看屈光士。
恰好,屈光士也抬头望过来。
两人目光在中间碰见,火花四射。
林如海卡在当中,只当没看见,兀自添油加醋道:“那、那几人怪模怪样的,本钦差昏迷之前,好像、好像还听见,听见他们说什么‘大人有命’?对,什么大人有命!”
屠光文和屈光士听罢,愈发在心里认定了就是对方背着自己干的。打的正是一网打尽的好主意,各自背了手在身后,暗暗冲心腹随从比了个手势。
“不成,本钦差头疼过甚。今日巡查便到此为止了,快、快扶本钦差回去。”林如海伸手叫道。
立时,有钦差卫队的人上前搀扶了林如海离开。
屠光文和屈光士却仍站在原地不动。
就连那些受伤不是太重,还能走动的官员们也各个站着不走。
林如海假装不曾注意,刚坐回马车,就吆喝着要赶回去。
屠光文到底周到些,冲着一众侍卫吩咐道:“务必安全护送钦差大人返程。”接着又躬身冲林如海马车方向请示道,“下官等人却还要查一查这胆敢布置陷阱谋害钦差大人的逆贼是谁?”
“正是,正该好好查一查。”屈光士也咬牙切齿地道。
眼瞅着林如海的钦差卫队消失在山脚之下,屠光文突然回身,瞪视着屈光士道:“屈知府,好大的官威呀!”
屈光士也不甘示弱,扬声道:“屠知州何出此言呀?咱们来了这里,先给您摔了个大跟头,呵呵……”
屠光文听着这话十分刺耳,刚要反唇相讥,忽然听见周围尖叫声四起。
“啊!”
“啊!”
“啊!”
……
“出了什么事?”屠光文和屈光士一齐惊问出声。
“属下、属下不知。”两人身边的手下也纷纷张皇四顾,如惊弓之鸟。
“还不去查看?”屈光士带头踹了手下一脚,赶着他到坡上去看看。
那衙差还没走几步,忽然,坡上分东西两边冒出许多身着两色衣服的蒙面人。
两伙蒙面人手里都或提或架着一两个昏迷的人,用手一推,骨碌碌滚下许多死人来。
“何人在此——”屠光文抬头一看,一眼认出东面那伙人穿着的正是他手底下屠家军的军服。而西面那伙人,看衣服,分明是屈光士豢养的私兵。而那些被屈光士所养私兵推倒滚下坡的蒙面人,不,蒙面死人,俨然是他埋伏在周围的心腹手下!
屈光士也是一眼认出来东面那伙人正是屠家军,那被屠家军推下坡来的蒙面死人们却正是此行他带来的私兵!
“好你个——”屠光文和屈光士再次异口同声道,都认定了是对方先下的杀手。
图穷匕见,眼瞅着性命不保,再顾不得深思,两人都是一声令下,“给我杀!”
山坡上的两方兵马一齐冲杀过来,就连那些本来老实藏在暗处的真正“亲兵”们也得了命令,冲将出来。
一时间,喊杀声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