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担心,等你的病好了,一定可以继续拉琴的,到时候什么问题都没有了。”
“骗人。”
“真的,我没有骗你,那个药的副作用只是暂——”
“你骗人!”这一声似乎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喊完后甚至开始了剧烈地喘息。
巨大的声响一瞬间扩散开来,顿时吸引了整条街上行人的目光,茉莉也却对此视而不见。她沉浸在灼烧着全身的愤怒和绝望中,倔强地瞪着自己的双亲。
像是看着一场没有转圜余地的背叛。
“等等,茉莉也!你要去哪儿?!”
她没有再多说一句话,转身全力地奔跑了起来。
爸爸妈妈已经下定决心,再说什么都没用了。
他们要把她送进医院,要逼她吃下那种可怕的药,要她再也不能拿起小提琴。
所以,他们是敌人。
“茉莉也,你等等!”
不能被抓到,不然就会被关进医院去。
她必须要逃走才行。
跑到了出租车的停放点,想要借助交通工具。
可司机却只是看着她,迟迟不启动引擎。
为什么?连这样不相干的外人也站在他们那边吗?
她在意识到这一点的同时重新下车,继续向前跑去。
跑过一个街区,又一个街区,爸妈的身影已经彻底看不到了。
但危机感如芒在背,她不敢停下,不敢放慢脚步,直到跑上了恰好启动的电车时才勉强送了口气。
要去那里才行。
必须要到达那里。
在被人追上之前,在她仅剩的翅膀被折断之前——
在逐渐萧瑟的秋风之中,她再一次踏进了那个熟悉又陌生的校园。
没有重逢的喜悦,没有怀念的时间,她狂奔着,如一头困兽最后的挣扎。
下课铃恰巧在此时响起,原本通畅的走廊顿时变得熙熙攘攘。
“啊,黑木!”“是黑木,好久不见!”“小茉莉!”“你在找什么?”
无数熟悉的、陌生的脸孔一闪而过,又飞快地从眼前消失。
不能继续全速奔跑让她焦躁的情绪更加难以抑制,肩膀在不断的冲撞中隐隐作痛。
但她不能停止,还没有到达那个地方。
没有,没有,没有……
到处都没有。
到底在什么地方,她的……
手臂突然被拽住,茫然失焦的眼终于对上了同色的眸子。
“你在做什么,黑木?”
“我在找……必须要找到才行……找不到的话……”
这样支离破碎的话语,根本无法拼凑出真正的有效信息。但戴着眼镜的少年却如同有着预感一般,指出了她想要去的方向。
“他现在,应该在学生会室。”
茉莉也没有给他任何反馈,只是在他松开她的胳膊后,头也不回地朝着社团大楼而去。
穿过走廊,跳上台阶,绕过一个个空荡的转角。最后在社团大楼的顶层,阳光无法照见的角落,推开了那扇朱红色的大门。
阳光在瞬间倾泻而出,洒满了全身。
啊,找到了。
少年伸手制止了其他人还没冲出口的呵斥,从书桌后站起身来,艳红的发在阳光下肆意宣泄般地燃烧着。
在周围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中,她近乎于蛮横地撞开了挡在面前的一切,扑进了他的怀里。
终于找到了。
我的命运,我的世界。
我的一切。
作者有话要说: 我在55章的时候有写过,赤司就是茉莉也活下去的意义。
这句话是字面意思。
她连着小提琴的那条线,另一头连着赤司。
这就是他的“错误”。
伊邪那美就是知道茉莉也有这个问题,才给了她这个光环。
她不介意茉莉也把这个世界搅得一塌糊涂,只想弥补她的“缘”。
第102章 这是我的忠告
赤司征臣难得按时下班回家,推开家门后第一眼, 却看到了一个不该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在这里的人。
“啊, 欢迎回来,征臣叔叔。”
棕发的少女系着围裙,从厨房那边探了个头, 看到他后噔噔噔地跑到了他面前。
还忘了把手里的锅铲放下。
“恩。”他将外套递给仆人, 神情严肃地问, “你怎么也在?”
旁边的女仆下意识地抓紧了外套, 觉得他肯定生气了。茉莉也小姐这样不说一声就自顾自跑来,老爷会不会觉得她不知礼数,在下逐客令?怎么办,征十郎少爷怎么没一起出来,万一老爷发脾气的话,茉莉也小姐岂不是——
但茉莉也完全get不到他自带的那种让人腿软的可怕气场,从来不多想,永远不去考虑他话里的深层含义。
因为很可能真的没什么隐喻。
征臣叔叔在跟她、征君还有诗织阿姨说话的时候, 很少会用那种复杂的话术。基本就是说一是一, 说二是二,不需要你去联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当然, 征君对此跟她持不同意见。
就因为这样,他们父子的关系才不好吧……
小一号的赤司听到玄关的动静刚刚走出来,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茉莉也挥了挥手里的锅铲,对着大一号的赤司敬了个礼, 学着他的表情深沉地说:
“报告征臣叔叔,我跟爸妈吵架了,现在绝赞翘家中!请暂时收留我不然我就要露宿街头了!”
“……”你离家出走还挺开心的嘛。
“父亲,我已经跟雅人叔叔通过电话,他们同意茉莉也在这里留宿了,还说明天会过来拜访。”误以为父亲的沉默代表了不认同,他快步走过来,站到了茉莉也身边。
征臣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冷淡地点了下头就越过两人往书房走去。
“再过5分钟就可以吃饭了,我今天做了天妇——啊我的虾子!”
她又一溜烟跑回了厨房。
那模样跟平时没有太大区别,一样的神经粗大,一样的风风火火,一样的充满生气。
跟刚刚在学校时第一眼见到的,简直判若两人。
“我不想被关进医院,不想吃药,不想放弃小提琴……”
那样的空洞绝望,那样的苍白脆弱,似乎下一秒就要破碎一般,布满了裂痕。
她紧紧地抓着他,寸步不离地抓着他,抓着她的一切,抓着她全部的希望。
“别怕,有我在,谁也不能带你走。”
没办法继续开会,没办法回去上课,也没有那个闲心再去做其他所有事。他放下了手边等待处理的一切事务,决定先把她带回家。
在踏进赤司家,将小提琴再一次交到她手里之后。
她恢复了,她“活过来了”,好像刚才发生的那让人窒息的一切都只是其他人的幻想一样。甚至在练了会儿琴后心血来潮地表示要负责今天的晚餐,作为他收留自己的回报,就像跟由乃一起住时一样。
到底现在活泼开朗的她是真实的,还是刚刚那个即将崩溃的她才是?
“……君,征君!你在想什么呢,半天都不理我。”
饭桌上,因为太过在意这个问题想得入神没有听到她的话,茉莉也不满地埋怨起来。
“没什么。”
“不告诉我算了,小气。”
她瞟了他一眼,没有深究,反而替他夹了一个炸虾子,放在盘子里。做完这个动作后,十分苦恼地扭头去看长桌对面。
“征臣叔叔为什么要坐那么远啊,夹菜都不方便。”又不是西餐,今天明明吃的是日式。
他心里一惊,条件反射地去看父亲的脸色。但因为离得太远,只能看到他低头时挡住了表情的一片暗影。
父亲是个对礼仪有着苛刻要求的人,外出参加宴会时,对那些世家子弟们放荡的行止十分不屑。虽然不会直接指出来,但交谈时不自觉的威压还是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结果次数多了,不管是谁到了他面前都乖得跟刚刚军训回来似的,站如松,坐如钟,行如风。
而茉莉也虽然大部分情况下礼仪周全,但总归小孩子心性,神经又很大条,不够严谨,经常踩线。他时常看到父亲眉头都揪成一团,仿佛下一秒就要狂风暴雨了,却不知为何又憋回去的奇妙表情。
久而久之他才意识到,父亲似乎对茉莉也有着远超一般人的耐性和包容。
所以她是过去第二个敢对父亲恶作剧,现在唯一一个敢正面把“不”字甩到父亲脸上,还不怕被他的冷气冻死的人。
“你们吃就好,不用管我。”
果然,对于这种明显过界的对话,征臣这一次仍旧没有丝毫生气的迹象。这总让他产生一种奇怪的错觉,似乎茉莉也在时候,父亲就更像一位普通的疼爱孩子的长辈,而不是一位只知道看业绩的领导。
对此,他只能将其归功于茉莉也本人的可爱度上了。她就是这么好,没人舍得欺负她。
“征十郎,饭后来我的书房一下,我有事要跟你谈谈。”
不过父亲对待他的态度,跟对其他人没什么两样。
“是,父亲。”没什么可惜不可惜的,他已经习惯了。
关上书房的大门,将她软软的笑隔绝开后,回过身来看向书桌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