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珍不耐烦道:“你又没脾性,又没胆气,竟还不及你那三妹妹呢!我怎么了,这不还是好好的为他们办着事吗?只是大家说开了,以后做事都明白些;哦, 我把园子白送过去,我还要白白做事,白白听话, 我就自在了?你怎么就不为我想想?再说了,以后孝敬老太太, 咱们还和以前一样, 她爱理不理, 那也不是我们的过错,谁还能说我们什么呢?你也忒小心了!”
尤氏叹了口气,“你到底是侄子辈的, 如何与他们相持呢?便说到天上去,那也只说你不仁不孝;事情已经都这样了,我也不好说什么了;只是这三妹妹, 我看她话也很多,不如让她依旧回金陵去吧,反正她也不乐意待在这儿。”
贾珍道:“你懂什么?这三姨,我看她就还不错,这种高瞻远瞩,杀伐决断,便是当家的奶奶也做得。”说到此处,他突然握住了尤氏的一只手,笑道:“三姨可惜年纪小;这样吧,我这里先和奶奶说一声,等三妹妹及笄了,我就直接抬举她,做了二房奶奶,那时候可不是遂了老娘的意思?到时候你们姐妹二人共伺一夫,就如娥皇女英一般,这可是难得的佳话;你性子老实温厚,三姨却是个烈性又聪明的,正好做你的好帮手;你看凤妹妹身旁,一般有个平儿,又贴心又能干;如今这却是你妹妹,可不比那外头来的要好?”
尤氏吃了一惊,立刻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爷别是开玩笑吧?三妹妹是什么性子,你不知道?她岂肯屈就在这里的?便是让她做我这大房奶奶,她也未必愿意呢!”
贾珍只笑道:“慌什么?反正这终身大事,又由不得她自己!这不是还有老娘在吗?我们打个赌,我只去和老娘说一声,一准会成;父母之命,三姨还能不从?再说了,有了三姨,我以后就只好好的疼你们姐妹两个,其她人一概不理;你而今进门也有几年了,也没有产育,现在已经有人在说嘴呢!到时候三姨若能生个一儿半女,那还不和你的子女是一样的?那不比别人要强?”
见尤氏仍皱着眉头,他便有些生气了,“我只当你是个宽厚的,怎么这一点事还要推三推四的?难道你要学那边凤姐儿不成?她是什么身份,你是什么身份?她有娘家撑着,琏儿屁也不敢放一个,你有什么,这会子连我的话也不听了?你以为单是为了我自己?我不也是为了你?”
“爷也知道,我不是个善妒的,若不然文鸾佩凤也不会与我亲近;可是这件事,还请爷三思,三妹妹是万万不可的,爷若是实在要纳,您看二妹妹如何?她往常就在家里住着,相貌那是没得说,性子又温和老实,年纪上也合适一点;我去和老娘说一声,她老人家一准也同意的。”尤氏恳切地道。
“嗯?”贾珍似乎还认真地考虑了一下,末了才摇摇头,“不妥。我看中的,就是三姨这股子伶俐劲儿。二姨么,于容色上是尽够了,但我又不可能把你们姐妹三个都娶了,到时候那佳话该变成笑话了。既是老娘也有心,这么着,我看那边琏儿房里缺个可心的人,凤姐儿虽然厉害,可他们都成亲有四五年了,这无子可是她的诟病,外头也都说他惧内呢!我只把二姨说给琏儿,这样一家子亲上加亲,也就齐全了,你老娘和两个妹妹以后也都有了着落,你看如何?”
尤氏怔住了,她没想到,不到这一会儿,贾珍就把自己两个妹妹都安排得明明白白;除了心里暗骂他无耻,尤氏也想不出别的办法,只得强笑道:“话是这么说,可阿凤岂是个好相与的?她要知道咱们存了这个心思,保准上门来扇我的脸!你以为她做不出来?再者,也得听听两个妹妹的意思;若是她们自己不愿意,那就是结亲不成还结了仇;再说了,这事若传了出去,别人还不知怎么编排我们呢!”
贾珍笑道:“你放心,阿凤便找来了,我自有道理堵她的嘴;若论那起碎嘴子,你理他们做什么?俗话说得好,河口一堆土,人口捂不住,他们愿意说,就让他们说去,咱们又没什么痛痒;再说了,咱们自己家里的事,与外人什么相干,我便什么没做,那也别指望人家能说出好话来,我且先乐呵了再说!”
尤氏又再三劝了一回,贾珍何曾肯听她的话,一甩手便出去了。尤氏自然知道这两件事都不妥,一时又急又气,因命道:“来人,去请三姨和四姑娘过来!”
禇英正和惜春在窗下翻花绳,听到尤氏在叫,便笑道:“大姐又得了什么好吃好玩的东西了,怎么不送过来,偏还要咱俩过去呢?”
来的人却是妾侍佩凤,闻言忙上前道:“回三姨的话,奶奶看上去忧心忡忡的,怕是有大事,两位还是快些过去吧!”
“哦?”禇英和惜春相互看了一眼,惜春忙收起花绳,“怎么回事?方才哥哥和嫂子不还有说有笑的吗?难道是为了建园子的事?”一面从榻上爬起来,“走,三姐儿,咱们去看看。”
待两人来到面前,尤氏却又不知怎么开口才好了,惜春年纪小,不懂事,这些话不适合她听;这三妹妹呢,又是个爆炭般的性子,只怕将此事一说出来,她就要炸了,到时还不知怎么收场呢!因此尤氏欲言又止,不住的叹气。
“惜春妹妹,大姐看来有极为难之事,不好我两个同时在场;我看这样,你先回避一下,等大姐和我先说了,再和你说,这样也不会碍着谁的面子,你说呢?”
惜春心下疑惑,不由看了尤氏一眼,见尤氏略点了点头,她只得先出去了。
惜春刚走,尤氏就扑了上来,一把抓住禇英的手,眼圈都红了,“好妹妹,我对不住你们!”
禇英不知道怎么回事,忙扶住她道:“别着急,大姐,你慢慢说。”
尤氏努力平息着自己的情绪,片刻后才将她和贾珍的对话原原本本的告诉了禇英;禇英一听,差点没跳起来,好不容易,她才抑制住了自己的怒气,冷笑一声道:“哦,姐姐再三劝了,却还是劝不住?这是打量尤家的姑娘没人要了,都要上赶着送到他贾家来?还都是做妾?也不撒泡尿瞧瞧自己的德性,他们配吗?做他娘的春秋大梦呢!”说着她也不等尤氏说话,便扬声叫道:“惜春妹妹,你人呢?快过来,这里有个笑话要说给你听呢!”
惜春当然没走远,她还等在廊子下头,等尤氏叫她说话呢,这时听禇英一叫,她便连忙往屋里跑,慌得尤氏一把拉住禇英,“四姑娘还小呢,你扯她做什么?”
“对,她还小,她是金尊玉贵的小姐;我难道七老八十了?我就是地上的尘泥?凭什么我就得这样伸着脖子给人作践呢?凭我改了你家的姓?你姓尤的死绝了,哭着喊着要认别人家的女儿,怎么这些乌糟烂事一出,你就王八脖子一缩,生死由我了?你但凡有点气性,你那珍大爷敢这般轻慢你?”
说着她朝四周看了看,见房中间桌子上放着一套七个缠枝花粉瓷盖碗,便几步走了过去,一袖子全拂在了地上,一套盖碗摔得七零八落,禇英从地上捡起一条狭长尖锐的碎瓷片,“今日我就把话撂在这里,我不给哪个王八作妾,也不许二姐作妾,有敢逼我们姐妹的,咱们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管他天王老子,我捅死一个够本,捅死两个就赚;今日既己撕破了脸皮,咱们就掰扯清楚!”
见惜春似乎被吓到了,禇英才又冷笑道:“四姑娘,瞧瞧你这好哥哥好嫂子!如今宫里有了娘娘作靠山,就敢逼良为妾了?我今日要到那三清道观里去寻你爹,这些没有廉耻的东西,就得让他好生来管教管教!儿孙在这里作孽败行,丧伦无德,他也不管,他是修的什么狗屁道行?”
又对同样呆怔着的佩凤道:“去,叫你们爷过来,叫他当面和我说!他敢当着我的面再说些不三不四的话,我就敢扯着他去荣府见老太太,见琏二奶奶!看这是什么好大伯子,急着给兄弟找小老婆呢,我看琏二奶奶不生撕了他!若是想逼我,我就告官去,官府不理,我就告到朝堂上去!这宁荣二府,一门两公,一家子威威赫赫,我倒要让大家伙都看看,你们是什么德性,还要不要脸来?”
尤氏见她凶狠,忙要上前来劝,禇英毫不犹豫地向挥动着手里的碎瓷片,“你别过来!如今就是我亲妈来了,我也照捅,除非你那珍大爷断了这个念想!我如今也不喝你家的水,也不敢吃你家的东西,我怕被药死了,到时候百口莫辩!”
惜春是深闺里长大的,何曾见过这阵势,很快便吓得哭了起来,尤氏忙搂了她在怀里,也抹泪道:“三妹妹,何必这样喊打喊杀的,都是一家子,咱们好好说话不成吗?没得让外人看了笑话!”
“哟,这会子又怕人看笑话了?你放心,你家这爷儿俩才不怕呢,他们脸皮只怕比城墙还厚!大姐,四姑娘,你们原来都怕人笑话,怕人议论吗?这个容易,让你们父亲大人好生管教他们一番啊!这老子还没死呢,儿子就想翻天了,这规矩在哪呢?”禇英说着,反而施施然的在椅子上坐下,盯着尤氏,“今日我必得等姐夫过来,给我个准话,要不然,咱们谁也别出这个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