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蓉一听,就知道人参这事是故意在勒掯他,毕竟那边管家的正是凤姐儿;至于要债,则纯属是他和贾蔷勒肯贾瑞的。但他也不好明说,只得敷衍道:“知道了,我会说与我父亲知道的;今日我可不是带了人来给瑞叔瞧病么?”
贾代儒觑着老眼往他身后看了看,“给瑞哥儿瞧病?这是极好的事!是哪里来的大夫呢?”一眼看到禇英和柳湘莲,见两个人都是翩翩少年的模样,不由疑惑道:“你这不是在诳我呢?这两个哪个是正经大夫?”
贾蓉看了禇英一眼,“呶,这是我三姨,不但和傅鼎臣学着医,便吉凶善恶,生死命数也都能略知一二的;那边府上老祖宗还请她占卜问卦呢!她听说了瑞叔的事,就想过来看一看,您可别瞧她年纪小,她本事多着呢!依我看,这竟是瑞叔的造化来了,横竖看的那些大夫都不顶事,您老人家何不让她看一看呢?死马当活马医呗!”
这话就说得很不礼貌了,但珍蓉父子向来在府中胡孱惯了的,代儒也不敢辩驳,只得请几人入内,将贾瑞的症候都说了,又试探般地问禇英,“姑娘,依你看,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人都说病急乱投医,他到底也还是存着几分希望的,他也希望贾蓉不是带着人来胡闹,来作弄他的,毕竟前些日子这小孽障可是天天来追债的。
禇英一笑,似有所指地道:“老人家,依我看来,这是心病。他心里有魔障呢!我有个法子,虽然不敢说药到病除,但也可使他慢慢康复无虞,老人家到时只管按我说的去做。”
贾代儒一听,倒是有几分信了,这才忙将几人都引到贾瑞房内。就见这贾瑞病恹恹的躺在床上,满脸胡渣,精神萎靡;见有人进来,他不过略抬头看了一眼,便又转过头去,眼里几乎都没了神采。代儒看得揪心,只得走上前去,从被子里面拉了他的手出来,“姑娘先帮他诊诊脉吧,他这精神头是一日不如一日了,前几天还能起床的,这已经好几天起不来了,今儿一天还水米未沾牙呢。”
禇英摇了摇头,“老人家,不用诊脉,我只问他一句话;他若应了,我再说别的。”
说着她便走到床前,问那贾瑞道:“贾瑞公子,你的风月宝鉴呢?”
贾瑞眼睛陡然睁大了,片刻后禇英看到他的手在被子里面动了动,看样子是正握着那镜子。
禇英又问:“把你手中这镜子借我一观,可以么?”
就见贾瑞拼命摇头,“不行,不行!这是我的东西,谁也不许拿走!”说着他就向床里面翻了个身,将那风月宝鉴紧紧抱在怀里,是一种极为防御的架势。
一旁几人都看呆了,贾代儒失声道:“真有这东西不成?这是什么妖物,害得我瑞儿如此凄惨!”一面己亲自跪到榻上去掰贾瑞的手了,“拿出来,让我烧了它!”
贾瑞病了这么久的人,此刻力气竟然出奇的大,贾代儒又上了年纪,无论如何夺不下来,只得央求贾蓉和柳湘莲,“蓉哥儿,他这手里果然握着一样东西,快,你们帮我夺了下来。”
于是柳湘莲和秦钟贾蓉也都上去帮忙,两个人按住贾瑞的身体,一个人去拿镜子,总算把这东西夺了下来,放在床头柜子上。
禇英让找来一块绸布包了手,这才拿起这面镜子细细打量,小小一面铜镜,稚拙古朴,背面刻着“风月宝鉴”四个篆体小字。禇英想了想,突然起了促狭之心,于是招手叫贾蓉,“蓉哥儿,你可敢照一照这镜子?”
贾蓉嗤地笑了一声,“这有何不敢!”一面走了过来,拿那镜子一看,见一个美人正在里面对他笑,贾蓉不由心神一荡;再细看时,却是禇英,他吓了一跳,连忙放下镜子,禇英虽然不知他在镜里面看到了谁,但见他的反应,知道这也是色胚无疑,于是又道:“你可再看看反面,就怕你不敢。”
贾蓉哪是个怕激将的,于是重新拿起镜子,向反面一看,只见一个骷髅正在镜里向他狞笑。他顿时吓得大叫一声,一把丢开了镜子;惊恐地看着禇英,他吓得一把抱住身旁的柳湘莲:“你,你是个鬼!你不要过来!”
柳湘莲不耐烦地推开了他,拾起掉在地上的镜子,前后也看了一遍,不由冷笑道:“这就是面普通的铜镜罢了,你也吓成这样?我看着并无不妥呀?”
禇英看了他一眼,“这是件宝物。风月宝鉴,顾名思义,心净之人,看到的就是一面普通铜镜;心中有风月的人,看到的也就是风月。”说着她便接过了柳湘莲手中的镜子,对众人道,“剜肉补疮,不如断其一腕;今日我既然来了,想的就是要救瑞哥儿一命。瑞哥儿,我把你镜中看到的东西说一说,你只说真不真,然后我再告诉你如何自救;除了你自己,没人可以救你的。”
见贾瑞紧闭着眼,面容痛苦,她又道:“你镜中看见的美人儿,都是幻象,这些想必你自己也清楚;然而你过分沉溺,却不敢向反面看上一眼,却不知那反面才是真相。人都说红粉骷髅,剔骨钢刀,若你不能及时悬崖勒马,丧命只在近日;你看看,你祖父祖母,白发苍苍,尚在为你殚心竭力,你若是就这样一走了之,他们可去依靠谁呢?你年纪轻轻,年华大好,也是想活命的,对吧?”
贾瑞慢慢睁开了眼睛,这时的眼里才有了焦距,往屋内众人看了一遍,最后才看到禇英脸上;知道是她在说话后,他慢慢地点了点头,眼里却有泪水流了下来。
“既然知道错了,以后可要痛改前非,别再邪心妄想;之前的事,以你所受的罪,也尽可抵消了,你可要好好做人,报答你祖父母。你若是答应了,我便为你施针用药,好好调理身体,可以吗?”
贾瑞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泪水滂沱而下,狠狠咬着被子,他嚎啕大哭起来。
禇英于是吩咐贾代儒,“我先给他施一遍针,让他安静下来,然后开点宁神益气,补精壮髓的汤药,您剪好后每日分两次给他饮尽;然后最重要的,”禇英将那面镜子拿起来,递给贾代儒,“瑞哥儿每天必须要照这镜子半个时辰,只可照背面,不可照正面;当然了,如果他一定要照正面,那就须让人看着他,不可让他神志恍惚,以至自渎。”当然了,后面那句话她不好意思说出来,不过贾代儒应该很快就会知道的。
贾蓉突然激动了起来,“照背面?那怎么行?那背面有鬼,瑞叔可是不经吓的!”
“心中无鬼,就看不见鬼,我柳师哥照镜子的时候,可什么也没有看到,因为他心里干净!”禇英一笑,得意地道,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这语气好像是在显摆,就好像柳湘莲是她什么人一样,连忙住了口,脸也不由一红。
被她这一夸,柳湘莲心里也很是受用,但他向来是个冷面的人,因此只轻咳了一声,没有说话。禇英已经坐在一边开始写药方子了,写好后吹了一吹,她将药方递给贾代儒,“帮人帮到底,若是您家里缺人参,我就找我大姐去要;大姐也没有,我再想办法;今日我是下了狠心,无论如何要救了他回来。”一面又看向贾蓉,笑道:“蓉哥儿,琏二奶奶对我如此厚爱,我必会狠狠的报答她的,你不妨和她说一声。不过你让她放心,瑞叔再不会缠她的,上天有好生之德,就请她高抬贵手,留他一条性命,好吗?”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一定觉得贾瑞是罪有应得,凤姐整治他整治得好,手段也漂亮,这是凤姐一个里程碑似的战绩。
我也喜欢凤姐儿,有手段,有个性,该下狠手的时候毫不留情,女人就该这样。
我无意给贾瑞洗白,只不过是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待此事。
贾瑞应该得到教训,得到惩罚,应该被人唾弃,但他一开始只是起了淫心,如果受到遏止,他是不会继续的。
人无完人,有时候丑恶的想法和念头都会有,但只要没付诸于行动,就不算罪恶,意淫不算淫。
如果凤姐用另外的手段来处置这件事,比如当时就叫过贾珍贾琏,不再给贾瑞以绮想,那么以宗支和庶支的地位悬殊来看,贾瑞最坏的结果,也就是会被打一顿,然后逐出宁国府,他罪不致死。
知道这里会有争议,望轻拍,毕竟我的情节是为女主服务的。
第50章 未雨绸缪
两人就在这屋子里, 一理一搭的说话,两人对话中透露出来的信息, 便是个傻子,这时也听明白了。原来贾瑞病重若此, 病根在王熙凤!得罪了王熙凤,她是会致人于死地的,不管是贾瑞,还是她尤家的三姑娘!
王熙凤明知这贾瑞是什么人,还要给三姐说亲,这不是把她往火坑里推吗?这尤三姐又是哪里得罪她了呢?屋内众人一时都神色古怪起来。
贾蓉闻言脸色都变了,三姨能说出这些话, 就说明她不但知道凤婶子算计瑞叔的这整件事情,也知道自己是这件事的帮凶;这事若正经说出来,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过是见凤婶子标致,一个年轻小叔子不知轻重罢了。
府里的男人这种事见多了, 听后也不过添个笑料, 最多琏二叔抽他一顿罢了;现在都快闹出人命来了, 还让人知道自己和蔷儿也是帮凶,这是谋害亲族,折损手足的大事, 便是父亲知道了,也不会轻饶了自己;他毕竟是族长,在这种事上是要负责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