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啊太宰!” 坂口安吾瞪大了眼睛, 连阻止都没来得及。那个……显然是真正的肥皂水吧。虽然太宰治平时总是嚷嚷着要往酒里面添汽油添薄荷牙膏,但是酒吧老板从来没有搭理过他这种过分的要求。
……这个孩子也太呆了吧。
泡泡……“医院!医院!”看见了没有?!太宰治已经倒在一旁口吐白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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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说是真的肥皂水吗?” 织田作之助在事后担忧地说道, “那常识也太少了吧。”因为津岛望月看上去就很呆, 又呆又笨,不像是那种会耍心机的人。那么会按照太宰的要求给他调肥皂水鸡尾酒的人大概是真的很傻诶。
“幸亏你喝得少, 否则就要给你洗胃了。”他对太宰说。
太宰治坐在病床上,撅着嘴,“我只听过用肥皂水洗胃还没听过喝肥皂水要洗胃的呢。难道喝了肥皂水不相当于给自己肮脏——肮脏的胃部清洗了一遍吗?”他看上去相当的天真。
天真就有鬼了。
坂口安吾看看少年有些发青的脸。虽然现在看上去有些虚弱,到没一会儿就会重新活蹦乱跳起来了。毕竟这家伙可是从五楼一跃而下只摔伤了一条腿而已。
津岛望月抱着衣服站在一旁, 脸上的表情有些瑟瑟的。他看上去真的不知道肥皂水这种东西不能喝。
被问到为什么会按照太宰的要求调那种鸡尾酒的时候, 这个白发的男孩用一种颇为疑惑与不解的口气说道:“为什么会这样子难受呢?应该是没有任何反应才对啊……”他看着其他人有些难以启口的样子,突然意识到了自己常识性的缺漏。他总感觉自己以前也做过这种事情,但是那个人应该是毫发无伤的。
是因为体质不一样的原因吗?
他好像记得……那个[她]就算是喝了毒药也会面不改色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那种类型。
原来[她]才是异于常人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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津岛望月时常会在梦里看到一个瘦长的身影。女人的身躯, 那种曲线朦胧而又美好,但是又带着如同秋天般的萧瑟之感。在他的梦里,那名不知姓名的女性总是在梦境的最远端。他与那名女性的距离过于遥远了,遥远到他差点以为那道身影是他的臆想而造成的。
“服从。”
从遥远的那边传来了这样的声音。
“要听我的话。”
即使是肥皂水鸡尾酒,也一定要端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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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的时候,在太宰治要求要薄荷牙膏鸡尾酒的时候,津岛望月还是按照他的要求做了。
坂口安吾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好歹听听我们说话吧?”
这个穿着一身藏青色和服的白发男孩眯了眯眼睛,对着年轻男性的话产生了怀疑。
黑发的少年在那里哈哈大笑,他笑着说:“望月君是不会听安吾你说话的啦,别白费口舌了。”在坂口安吾气急攻心的时候,太宰治飞速伸过手臂,试图将某些东西放到对方的酒杯里面去。
津岛望月移开了那杯酒。
“很过分诶望月君。” 太宰治像是撒娇一样地抱怨着,“只不过是一些会让安吾变得聪明的灵丹妙药而已。”
“哈?太宰你这家伙——织田作你倒是管管他!”
“小孩子毕竟贪玩——”
“他都多大了!”
身为吐槽役的坂口安吾先生今天也差点没喘过气来。
世界上哪有什么灵丹妙药。
而且你那边,不要告诉我是芥末粉哦。
津岛望月嗫嚅了一下,又把坂口安吾的酒杯推了回去。
“绝对。你绝对是把人家洗脑了吧?”坂口安吾深深地怀疑道,“没想到太宰你年纪轻轻就活成了人贩子的榜样。我记得,你的新部下——是叫芥川吧?是从贫民窟带回来的?”
“凶得像条野狗。” 太宰治拍了拍桌面,“我才不喜欢照顾这种小孩。”
“你要是会照顾小孩我就把我的名字倒过来写。”
“噫!安吾今天明显变了一个人嘛。是不是偷偷背着我和织田去报了什么吐槽提高班啊?”
坂口安吾怒道:“哪有会开设这种班级的人啊!”
太宰治随后又得意洋洋道:“不过我可不是人贩子啊。望月君才是吧。”在淳朴得不行的好友——好男人织田作的眼神下,太宰治软着声音说道:“哪,望月君,是你把我捡回家的,对吧?”他像是在求证。
坐在吧台后面当花瓶的津岛望月歪了歪头,“诶——那个、不是你的家吗?”他前段时间刚刚接受了自己和这名少年是住在一起的这个事实。但即使是失忆了,他也深刻地明白那栋房子并不属于他。那里没有他的容身之地。
笨拙的男孩揣摩不到少年的心思。他小心翼翼地注视着对方褐色的眼睛,试图从那双眼睛里读到些外露的情绪。
——根本没有。
这个少年在他母亲膝上的时候就学会了说谎。
深知友人脾性的织田作之助已经勾勒出那么一副画面:路过的男孩好心地救助了入水自杀的少年,然后被隐形的抖S少年绑回家去当男仆。
简直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织田作拍了拍好友的肩膀,“太宰,这样不好。”他完全把对方当作一个小孩看了。
虽然坂口安吾老是会吐槽这一点,但身为一个养育了五个孩子的老父亲,织田作之助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流露出这种神态来。
津岛望月随后又道歉道:“真是对不起。”
完全不知道为了什么而道歉。
太宰治撇了撇嘴。
“好无聊好无聊!我要回去睡觉了!”他张开了双臂,虚假地打了个哈欠。
“我记得你今天晚上还要和中原出去执行任务吧?”中原,全名中原中也,是太宰治近几年来唯一一个活得好好的合作同伴。而在这几年里,两人也打出了“双黑”的名号。
“那种杂鱼小矮子自己一个人也能搞定吧。”小矮子是太宰治给中原中也的“爱称”。对方每听到这个称呼就会一蹦三尺高,恨不得当场把太宰的脑袋给拧下来摆在桌上当花瓶。
“这样子很不负责任啊,太宰。”织田作之助说。
太宰治说:“才没关系呢。”他趴在酒吧上,没有一点要起来的意思。褐色的眼睛盯着那些色彩斑斓的酒液,他的世界里却是黑白二色。这个世界不过是用黑色与白色两种颜色构成的单调世界,人类所谓的欢声笑语人间喜乐悲伤痛楚皆是一种只可看见无法感受到的普遍纹路。
他露出了相当丑陋的笑容。那种笑容,只要是稍微懂一些艺术的人,就会做出那种厌弃的表情然后离这个少年远远的才是。但是少年是一个非常俊美的年轻人,他的脸颊上带着幼小的绒毛,那是在阳光下会透过光去的特点。他时常微笑的时候,那种笑非常的有技巧。嘴角稍微上扬一点,眉梢比平时软化或者伶俐一点但那同时是一种没有血色的笑。说它轻如羽毛也不行,因为它反而沉重;若说它重如高塔,你又无法从那种笑容里感受到一点生命的活力。
仅仅在一瞬间,少年便收回了那种丑陋的,比毛毛虫还要难看的笑容来。他再度扬起那种美妙的,足以夺走在场许些人的美丽微笑来。
那是那一刻,男孩的脸出现在他眼睛里。
惊诧不定的表情。
“干什么呢望月君?”太宰治轻快地问道。
男孩暗沉沉的眼睛转了转。
“诶、那个——刚才那种笑容,”他露出了悲切又恳求的表情来,“能再笑一遍吗?”他的手掌合在一起,变成了一个小小的拳头。就像是小猴子一样拳起的那种皱巴巴的拳头。男孩把自己一半的脸埋在酒柜下面,那些翘起的头发搭在光亮的台面上。
“突然请求我什么的——”太宰治拉了拉自己的嘴角,露出一个相当灿烂的笑容来。
“不是。不是像小丑一样的笑。”津岛望月瞪大了眼睛,“不是这样的。”他想要看到的,不是那种红头发、红鼻子,画着夸张妆容的那种小丑会给路人看的笑容。他坚信没有多少小丑是快乐的,即使小丑本身就是为人们带来笑声的一种职业。对于小丑,津岛望月总是会把那些小丑的形象代入斯蒂芬·金的《它》,也即是后来赢得了极大票房的B级片《小丑回魂》里面的那个小丑。那个小丑也会露出这么灿烂的笑容,手里拿着一大串五颜六色的气球。每当你遇见他,被他看透了心灵之后,小丑就会说:“来拿一个气球吧……你会和我们一样飘起来的……你也会飘起来的……”每每想至此,津岛望月就会不寒而栗。因此,他对小丑敬而远之。
他像个小孩子一样躲在吧台后面,谨慎地看着太宰治。
坂口安吾觉得自己就像个多余的。
后来织田作之助对坂口安吾说:“他们两个人的脑电波有的时候总会诡异地链接起来。”
神奇,相当神奇。仿佛两个人拿什么东西死死地捆在了一起。
世界上最强力的联系是什么呢?
身体上的,思想上的,灵魂上的……?
太宰治瘪了瘪嘴。
“不要。”他拒绝道,“我才不要。”他像生闷气的小孩一样从椅子上跳了下来,然后把自己从中原中也那里顺来的小礼帽塞到了一旁的水箱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