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只有七绝妙僧似从九天之上而来,此刻楼京墨低眉浅笑亦似迦叶一笑,仿佛见一人之笑则可自证菩提。
水母阴姬见状垂眸沉默半晌,无人能知她到底想了什么,是否懊悔于自身曾有的不够坦诚果断,她再抬眸开口就重提了饭前所说的天一神水之毒。
“缘来缘去缘如水,缘分未到,我也不会强求。小楼既然来了神水宫,我又岂能让你两手空空而回。天一神水至毒难解,未免误伤误伤世人,我希望可遇一位神医为其配出解药。”
王云梦过世之后,上一任号称无解的至毒天云五花绵绝迹江湖。
水母阴姬算是不再强求非要与之一较高下,但楼京墨既然不愿意做神水宫的人,而她赴约入宫就早该有准备不是简单来喝茶聊天,这就看她敢不敢应下如此挑战。
制作解药,必须先了解毒药,那是难免要以身相试。
天一神水号称无色无味一滴毙命。尚且先不说有关如此毒性解读的正确性,但凡如此剧毒之物,敢尝一口就是胆大包天。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楼京墨却面无惧色,笑着起身以茶代酒一饮而尽,正式接下了水母阴姬的战书。比起谈佛论道聊着聊着被抢做为接班人培养,她真的还是更适应这种两者相约而斗的画风。
当然,楼京墨并非傻到一口应允直接寻死,水母阴姬敢提要她配置解药的挑战,她又为何不能提一二要求。“既然要配置解药,我便大胆请水宫主行一个方便,允我知晓天一神水的配药原方,如此更能对症下药。”
这一要求放在一般问诊治病里是理所应当,想解毒还不把一切已知的情况都交代得明明白白。
然而,要水母阴姬给出天一神水的配方,可不就是给出了神水宫的一项绝密,这有些强人所难了。话又说回来,难道给楼京墨一小瓶透明的毒水,让她以此给配出解药就不是强人所难?
以天一神水之毒来切磋之事本就不妥,如果妥当则不称为搏命挑战,那么参与其中的人何尝不能大胆地争取有利条件。
“好,我便把所用到的药材名单给你。”水母阴姬只给出了药材名单,却不提用量与配置步骤,这算是她给出的最大让步,“你不妨先研究起来,药库药材任你取用,待过些时日准备好了则去试毒。”
话已至此,这场天一神水解毒之斗已经定下。
水母阴姬欣赏楼京墨果敢的性格,但争斗从来都伴随血腥牺牲,既然不是神水宫之人,她也不会太过顾忌对方会否挑战失败而死。
“如此,这段时日我便叨扰了。”楼京墨又提起了一件事,那像是为回报水母阴姬而放出的善意。“倘若水宫主不嫌弃,我愿为宫内诸位问脉一番。不论是否习武,定期看大夫体检是一个好习惯,用一些食疗膳方调理生息,以求上医治末病。”
神水宫都是女弟子,难免有癸水不调等问题,送上门的大夫着实没有往外推的必要。
楼京墨神色极为诚恳,这一提议看似完全是为神水宫门人考虑,反正来不来看病、用不用药膳都是神水宫弟子自己的选择。
水母阴姬想着缓缓点头,“好,那就麻烦小楼了,此事我会让南燕传达下去。原先本想请你住在神水殿偏殿,眼下还是移居药库之侧暂居更妥当。”
“还是水宫主想得周全。”楼京墨肯定不愿意住在水母阴姬眼皮子底下,搬到药库边上住着很好。借着给众位宫人问诊的机会,有了接触才能相熟,才有搭讪套话的可能。
无花旁观了三言两语就定下的天一神水解药之斗,他微笑着捻动起佛珠,看来选对职业真的很重要,做大夫的无需花言巧语层层布局,毒药就主动送入手中。
不羡慕,他真的一点都不妒忌,这种需要以命相斗地取毒方法半点不值得他效仿。
“看来贫僧来此是恰逢时机,如能见证天一神水解药出世,亦是一件圆满幸事。”
无花笑着看向楼京墨,脸上并未显出是希望她赢或者输。反正无论输赢解药都不可能批量生产,得到天一神水仍能无声无息地杀人,如此于他则无妨碍。
水母阴姬可没忘了请无花入神水宫是为礼佛参禅,对他可没有给一瓶天一神水尝一尝的提议。
早就安排好请人入住宫内佛堂院舍里,允其翻阅各个版本的经书,从明日起请无花讲经,而神水宫内对佛学有兴趣的弟子都能来听经。
一个半时辰,终是结束了来到神水宫的第一顿晚餐。
药库与佛堂在神水宫一东一西两个方向,楼京墨与无花在侍女的引路下在神水殿殿门前分开。
分别之前,两人微微颔首示意,深深看了对方一眼。谁也不信对方入神水宫目的单纯,既是各怀鬼胎别有所求,那就恰如八仙过海各凭本事。
此时,神水殿回廊上,司徒静正目送着无花的背影消失在月色里。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温柔的男人。之前引无花入神水宫,让她第一次觉得复杂进山之山路怎么那么短,一会就走到了尽头。
“哎呦。”司徒静决定明天一定要去听经,她正想着该做何准备,是否要换个发型,这在转弯时差点与宫南燕撞上。“大师姐,你一声不吭地站在这里做什么?”
宫南燕仍旧是一成不变的面无表情,“我在看月亮,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你没发现今夜月特别圆吗?”
司徒静抬头看天,果真是圆月当空。在神水宫的日子一直都是平平淡淡毫无波澜,时间久了就忘了阴晴圆缺。“算起来再过一个月就是中秋了。今年八月十五,宫里应该会热闹些。”
“是啊,人月两圆。那我们就等着吧。”
宫南燕不再看司徒静笑得天真烂漫,她转过身走入昏暗不明的回廊。神水宫是要热闹起来了,她岂能不让神水宫热闹起来。今天她总算是明白了,活在神水宫,就该狠辣地先下手为强。
一直以来,宫南燕总有不平。同样是水母阴姬的徒弟,凭什么小徒弟司徒静活得干干净净无忧无虑,而她作为大师姐却只能与师父在暗地中维持着不能为人所知的畸恋。
这也罢了,倘若她能做水母阴姬心中第一人就好,今日之事却给了她当头一棒!
神水宫宫主之位、武功秘籍、不传于外的毒药,原来水母阴姬并未考虑过将这些传授于她,而是对一个刚刚见了第一面的外人轻易许出。
水母阴姬欣赏胆大包天的楼京墨,更对纤尘不染的无花另眼相看,那么她宫南燕算什么?在水母阴姬眼中,她这个付出了心身一切的大徒弟究竟算什么!
争,必须争。
既是来到神水宫,此局已开,那么谁也没有资格再喊停。
第71章 无为有处有还无
“自从宫主建立神水宫,二十多年,宫内都没如此气氛松快过,你们两人入宫真是扰了一池春水。我亦有疏忽,忘了年轻人都喜新鲜事。”
韩笑看着一群白衣宫人三三两两从佛堂方向走来。这些女弟子绝大多数是二三十岁的年纪,隐隐约约听到她们探讨着无花今日讲的经文,或是生出各自不同的感悟。
“宫里人难得见到外人,大家也是看个新鲜热闹而已。”
楼京墨的话虽如此,却知身边的韩笑所言不假。虽然神水宫并无太过严格的宫规,但有着威压深重的水母阴姬在上,众弟子之间的气氛当然不敢常见嬉笑打闹。
大半个月之中,楼京墨亲身感受到了神水宫的变化。鲜少与外界接触的女弟子最初多半端着一副冷淡的表情,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们露出会露出的笑容也越来越多。毫无疑问,正是她与无花的入宫,为素来无事的宫人们提供别有乐趣的娱乐。
听人说医案故事,听人说佛经典故,从中领悟学习到什么对大多人而言是其次,只要说故事的人本事到位,那些有关生死别离、情爱痴缠的故事,足以让没什么娱乐生活的神水宫宫众沉迷其中而犹不自知。
即便韩笑以扰乱一池春水来形容神水宫诸人的状态,但在她的语气里并无苛责,而为众人能够轻松快乐起来而感到欣慰。
韩笑能够因此而笑,让楼京墨也随之心头一松,这可没白费她不着痕迹地刷了韩笑大半个月的好感度。
以美味的药膳与妥帖的针灸使得韩笑又觉身体轻快,让她因随着年事增加而多出的不适都渐渐离去。如此情况下,正常人必然会对照料她的大夫心起好感。
楼京墨正是抓住这一点,在给众弟子问诊开药之际,大致摸清了神水宫的构成。神水宫上下大概有百余人,以一比九的比例,绝多数都是年轻女子,而少数是跟随水母阴姬从湘水派灭派之斗中逃出的老人。
不过,管理宫务的要职大都掌握在她们手中,正因水母阴姬一心练武而多年不理俗务,神水宫常设左右护法两人。右护法年前因病过世,如今宫内诸事都离不开年近六十的左护法韩笑打点。
可以确定韩笑一路追随水母阴姬对其是忠心耿耿,却又非宫南燕那般对旁人都冷若冰霜唯独对水母阴姬一人顺从。
为了打探二十多年前石琪是否与水母阴姬有过牵连,楼京墨倒是不在意宫南燕那些年轻弟子如何,而更需要从似韩笑老一辈处得到内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