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年代,不熟悉的人感觉彼此脾性相投,相邀坐下来喝一杯非常普遍。
言不周却面露犹豫,并非不愿进一步结交赵柳。毕竟自打她接管了荒府,职责所在,注定了不可能不问世事地宅渡余生,而多结识一些人则能多些门路。
当下,她只是惦记着还有八百多两银子在趣书轩,而且与公孙策约好了宵夜,也早就决定了今夜就地分账。
“赵兄相邀,我本不该推托。不过,此前我已与友人相约宵夜,你看……”
“那就一起来,人多热闹挺好的。我可是得了五十两银子,七夕美食巧果羹汤管够。”赵柳笑着掂了掂钱袋,直接定下去三条街外的小馆子,“来福小馆,我在那里等你们,还请赏光。”
如此相邀,言不周也没了不去之理。
赵柳提着布包先行一步,这会已经不见半丝悲怒,唯有和煦的笑容。其实,他真的不在意人们直言他画技不佳,但将他的面子按在地上反复摩擦又是另一回事了。既然有的人分不清京城姓赵还是姓朱,或是仗着身后有人撑腰就为所欲为,那么距离其摔成猪头的日子也不远了。
“啊,别抓我——”此时,朱仁义的惨叫声在东侧一条街外乍然响起,毫不掩饰他的惊恐之极。
赵柳向身后瞄了一眼,角落里的黑衣人摇了摇头表示他们没出手,那么是谁抢在朕的前头行侠仗义了?
第8章 头顶一个冤字
七夕宵夜,注定了一波三折。
朱仁义惨叫声一响,言不周猛地刹住脚步转身就向东去。
她确实计划着要把朱仁义安排得明明白白,但是知白的工作效率未免也太高了,说出手就出手了。
两位棋子妖尚且不能长时维持实体,一般都是以棋子原形或半虚影状态移动,显形时会妖气会有波动。
今夜,知玄知白没有一路费劲飘,先被言不周藏在口袋中带到趣书轩。随后,他们巡逻四周,身负两个任务:寻找珍珠男,盯着朱仁义。
刚才正在朱仁义惨叫声炸响之际,一条街的东旭街有妖气忽而起伏,那是知白的妖气。
只见东旭街上的情况有些乱,三五位看起来身形瘦弱的摊主都遭了秧。
不久前,朱仁义故意拿赵柳撒气后就扬长而去,而他好似尝到了甜头停不下来了。
反正身边跟着一队护卫跟班,他就对那些看起来好欺负的摊主下手,用钱砸摊上的货物,边砸边嘲笑‘这东西我买了,我的东西爱砸就砸,谁也别挡路!’
这下挑起了不少人的怒火,群情激奋正与朱仁义的护卫们推让叫骂起来。
没人注意到怎么一回事,被保护内侧靠墙的朱仁义忽而脸色煞白鬼叫出声,他居然吓到‘砰’的双膝跪地。
随即,朱仁义顾不得膝盖有多疼,如同被厉鬼在身后追着,拨开人群朝外冲锋出去。那群随从也闹不清情况,只得也紧跟着跑了出去,街上人们一时间都有些蒙圈。
众目睽睽之下,别的人都没瞧见有异常古怪,唯独朱仁义突发地乱叫,莫不是他真有病?
不过多时,言不周疾步而来。一眼就锁定了墙角边头发微乱的陈知白,是一把将人拉到昏黄的小巷,俯身向前压低声音,“收一收你眼中的兴奋,你刚刚对猪头做什么了?”
陈知白举起三根手指对天发誓,她仔细观察四方动态,确保无人察觉才骤然显形。“大人,都怪那只猪头太恶心人了,他还差点踩到我。我谨记要保护百姓四个字,那是滚到了猪头的身后,幽幽地向猪头后脖子吹了一口凉风。猪头惊得刚一转头,我就忽然显形了。”
下一刻,陈知白收起了所有表情。正如在荒府里演练的一般,猛地上翻一双白眼,一张脸变得异常扭曲,语气森冷。“多行不义必自毙,阎王叫你三更死——”
阎王叫你三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
朱仁义被如此一吓,可不得快快逃跑,躲避他自认为的厉鬼索命。
“你啊。”言不周听明白了,是朱仁义差点踩到棋子形态的陈知白,点爆了本就看猪头极不顺眼的陈知白。这会看到知白显然不可抑制的神色兴奋,把到嘴边的干得漂亮四个字咽了回去,捏了捏陈知白的包子脸。“你确定没有旁人看到?第一次吓人,你没出差错?”
陈知白严肃不断点头,一低头就发现双脚虚化了。不好,激动过头,脚凝不实了。“我谨遵大人的话,毕竟现在荒府还没和朝廷取得新联系,不易闹出大动静,是仔细观察过四周再动作的。不过,现在情况有些不太好,我的脚弄不出来了。这算完成任务了吧?我可以先回荒府吗?”
“从这里回去路不短,你还能飘得动?”
言不周看到陈知白肯定地点头,多嘱咐了几句注意隐藏身形,为她理了理头发就让其先一步出了小巷。
七月七,鹊桥银汉。不论是哪路神仙保佑,今夜都收获颇丰。
八百两银子到手解决了欠款问题,朱仁义被吓到滚蛋能让人清静一段时间。
言不周提着一盒银子,心情愉悦地感受着天阶夜色凉如水,向着来福小馆而去。
说来也巧,赵柳与公孙策不约而同都选择在那吃宵夜,看来虽然小饭馆的名字普通,但它的菜品是捕获了不少人的胃。
“身后的那位朋友,你也是被来福小馆的夜宵迷住了吗?”
言不周走了一段才确定有人坠在身后,她自问警惕心不低却也不知何时被跟上了。
在勾栏瓦肆中,言不周听说了一些江湖轶事,北欧阳南展昭,陷空岛五鼠等等,那些叫得出名号的才会飞檐走壁的高功夫,但没听说有谁汴京出没。
今夜,或是要为汴京的七夕之夜添些热闹,终是有高手跟上了她。这还是两人的距离越发接近,来人故意露出动静让人察觉。
只见,夜色中一袭蓝衣从屋檐飒然跃下,他左手握剑,而右手提着一只小布包。
“展昭无意冒犯,且是来送还一件失物。刚才,言先生的娘子不小心将此物掉落在东旭街了。其轻功了得,我自叹弗如,这才……”
“等等!请等一下。”言不周被从天而降的展昭给弄傻了。银汉迢迢,她还未待赞一句有美人踏星光而来,那一句言先生的娘子就当头砸来。“我怎么不知道,我成亲了?”
展昭想起那位失主为吓唬朱仁义而故作披散发,未能从其发型辨识出是否已经行过婚礼。
“是展某失言,那位姑匆忙间将这些留在在东旭街,还请言先生收好代为送还。请放心,今夜朱仁义之事,展某绝不会向外透露半句。之前倘若她不曾出手,展某亦不会袖手旁观。”
朱仁义三字一出,言不周瞬间就懂了。
陈知白刚刚显形吓猪头的那一出还是出了纰漏。这年头飞来飞去的高人凤毛麟角,偏偏赶巧遇上了展昭也在东旭街。他很可能将陈知白认作了轻功高手,目睹了那场朱仁义被吓记,并捡到了陈知白遗留在作案现场的物品。
眼下,展昭将失物送来是因为没能再寻到陈知白,继而找上了刚刚在巷中与其相谈的言不周。他还顺带提醒一句已经帮忙扫尾,哪怕如今朱仁义的手下折返调查,也不会查到任何异常情况。
“今夜多谢展大侠相护。”言不周捋顺了前因,但是有的锅她真不想背,“东西我会帮着送回。不过,那位姑娘只是师妹而已。”
“只是师妹?”展昭看向言不周的眼神微微变了。他拾起包裹时,瞥见中装着一对童男童女泥塑玩偶。正是青梅竹马的那一款,在七夕夜买来能送给谁?
现在,言不周否认与之有恋情,那刚才问也不问拉起姑娘的手就把人带入暗巷,将人压在墙上只差当场亲上去,捏捏脸又摸摸头发,这都是对师妹做的?原来,你是那种撩完了转身就放下的言先生。
展昭的目光让言不周恍然大悟。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看她所为,她似乎是拉手、壁咚、捏脸、摸头一气呵成地撩妹了。
“你误会了。那不过是……”言不周却没想自爆身份再多解释,而只觉头顶一个大写的冤字,难道她扮作男装太过成功地美貌也是错吗?
这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情了。不对,汴京与黄河很近,她真的跳下去估计就能从身形上说明一切问题了。
展昭无意纠缠如此问题,可能是他弄错了,其中有不足为外人道的内情。也罢,他还没闲到多管这些风月之事。“物归失主,我先告辞了。”
“哎……”言不周眼睁睁看着展昭飘然而去,走得那叫一个潇洒如风,完全没有多聊几乎话的想法。她只能忿忿低语,“我这是演技高,但你也是糊涂猫。”
算了。这种无伤大雅的问题上,清者自清不必多愁。
不是所有问题都要说清楚,正如不是所有的问题都能弄清楚。
比如,完全不懂妖怪在隐身或做原形时,他们把钱袋等物藏在何处?好似开辟了一个随身空间,可以顺利也不被普通人看到,此种原理违背科学。
在来福小馆吃过一顿宵夜,并未太过交浅言深,只是说了些各自的小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