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脸猫似乎压根没有离开礼堂的想法。它前后左右反复横跳,仿佛戏弄着一群抓猫的人。
呲溜,这一回它却不慎窜到了展昭脚边,当即就被扣住抱了起来。
展昭不愿这些人弄伤阴阳脸猫,索性将它牢牢抱住。有了早前抱年兽与祸斗的经验,当下抱猫已经非常熟练。
他看向主事的唐老爷,“既是婚宴还是别动棍棒为好,本就是求地下人安息与家宅安宁。我先带它离开,会看着猫不让它再来捣乱。”
这话必须说在前头。阴阳脸猫寓意不吉,村民们怎么对它还不好说,指不定会发狠将它弄死。
今夜哪怕结冥婚,也不能在婚宴上见血。
办冥婚本是告慰亡灵,让生者家宅和睦。现在抄家伙一通好打,难道就不怕生口舌是非?
“住手,别乱了。”
唐老爷眉头紧皱大喊着,“好了,让仪式顺利结束就开席吧。”
“对对,成礼最重要。”鬼媒婆一看场面差些失控,眼色不善地扫过阴阳脸猫。这吓人玩意到底打哪来的,差点就砸了她的招牌。
展昭抱着阴阳脸猫先离开,受不了诡异气氛的鲁浩也借口离开了。
唯有言不周为了观察情况没选择回房吃饭,而是留下来吃了一顿不见任何欢声笑语的宴席。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宴席的菜烧得不错,食材与口感都对得起随礼钱。人肚子饱了,身体有了暖意,多少能减轻些冥婚诡异气氛的阴森感。
“礼堂棺材里没有鬼气,顶多是尸体散发着些许阴气。尸体有阴气很正常。”
饭后,言不周随大流地给‘新人’去敬香。隔着一丈远,特意留意了棺内情况,没有发现古怪的动向,继而就回了套房。
鲁浩住在外间,里面还有南北两处卧房。言不周特意多说几句,就为让心有惴惴的鲁浩安心。
鲁浩很希望能被安慰到,但疑心一起就很难平。
这会,他看着一边乖乖展昭被撸毛,一边又歪头凝视言不周手中食物的阴阳脸猫。不对,应该称呼它为汤圆了。
汤圆作为一只面相不凡的猫,它不请自来冥婚礼堂,真不是有什么特别的原因?
“展大人,您说汤圆真是一直单纯的过路猫吗?”
鲁浩怀着不可说的期待看向展昭。展昭既然被尊称一声御猫,有没有可能可以懂得猫的想法?
刚刚,言不周已经确定这只猫没有妖气。
将来汤圆说不清有无可能似小黑炭,因为偶遇意外变异成妖。目前为止,它只是异常聪明的普通猫。
展昭捏着汤圆前爪摇了摇,他可没本事弄懂一只普通猫在想什么。“小鲁,你说我们是不是单纯的过路人?”
这题看似简单,鲁浩刚要点头,却又顿住了。
他们的确是意外撞上冥婚现场,但是真能被归为路人吗?路人会撞鬼吗?路人会正巧遇到前几天遇到的迎亲队伍吗?
“我打听过了,丁家是信州陇县人。送亲队伍先途径金钗女鬼出没的树林边小路,然后才走入官道,前两天和我们一样都被堵在半途。
送亲不走回头路,所以他们选了另一侧绕路。不怕绕得远,这回送亲原就早出发了几天。”
言不周饶有兴致地给汤圆喂着肉干,顺带说起宾客们在饭桌上低声闲聊的话题。
“若非两位新人生前就有婚约,这种死后再找的情况颇耗钱财。年龄八字皆是合适的新娘很难找。丁家能这么快找到合心意的儿媳妇,全依仗那个鬼媒婆彭万娘。”
冥婚者多为年轻早逝男女。
历朝历代,冥婚习俗从未断绝。有宋一朝,百姓生活越是富足,冥婚者数量更胜于从前。
仅从彭万娘的穿金戴银,不难看出冥婚行业是暴利产业。给男女双方牵线搭桥的媒人几近无本万利,要说谁最不愿意黄了这种婚事,鬼媒婆当属全力撮合者。
因此,彭万娘会尽善尽美地安排送亲行路线,并且竭力去算黄道吉日。
至于千选万选还是途径了新娘女鬼出没的树林,也不能就说彭万娘没有本事。毕竟送亲队伍并没有遇鬼,倒霉的人是找错地方蹲坑的鲁浩。
鲁浩只能捏了捏鼻子认了倒霉,念念叨叨地去打洗漱用水了。
房内,展昭听着鲁浩脚步声渐远,他才问到,“阿言,你是不是怀疑金钗女鬼与冥婚有关?”
兴旺镇的树林中只留一根金钗,没有女鬼的尸骨残害、也没有其他物品。
之前,两人就此推断有可能是窃贼不慎弄丢了赃物,但现在有了另一种可能。
冥婚娶的是尸骨,也就解释了为何从未听闻新娘惨死的消息。也许,女鬼新娘的送亲队伍曾经走过树林,那根金钗出于某种原因被掉在树林里。
言不周微微颔首,她和展昭想到一块去了。
“有利益就有冲突,巨大的利益足以招来杀身之祸。活人成亲的强娶好歹还给留一条命,死人是什么情况就难说了。彭万娘常在信州附近活动,我觉得该查一查她,也算有备无患。”
不论汤圆是不是偶然出现,都要不能放过一个细节。
展昭写了信,准备明天找驿站快送往信州。请陈铭帮忙查一查丁家的情况,那位病故的丁娘子有没有问题。
这些话没当着鲁浩面前说,只是不想再给他造成心理压力。
想法很好,意外常有。
鲁浩从柴房拿回杭柴火准备烧水,走到一半,却听到礼堂花厅方向传来尖叫声。
“诈尸啦——”
那道惊叫声吓得鲁浩手里的木柴全掉了。
此刻,礼堂里乱成一团。
宴席过后,大半的宾客先散了,留下两位新人的近亲准备封棺。彭万娘选定了时间今夜近子时给两位新人下葬。
岂料,新娘的舅舅刚要向棺材板上钉钉子,脚下忽而打滑,那是身体前扑到棺材盖上,随即锤子脱手飞了出去。
‘哐当!’‘咚砰!’
分不清是具体哪一头先发出的声音。
丁舅舅摔了一个大马趴,直接将棺材盖给掀翻在地,他半截身体倒栽葱冲到了棺材里。眼瞅着要与丁娘子的脸紧剩一寸距离,吓得他使劲全力撑住棺材起身。
不扶还好,这一使猛劲,丁舅舅尚未站稳就见棺材侧翻,丁娘子的尸体跟着侧摔出来了。尸体的双眼不知怎么半睁开来,与丁舅舅四目相对了正着!
“我没有要害你啊!”
丁舅舅吓得连忙抽出被尸体压住的脚尖,吓得几近连滚带爬冲出礼堂,随即大叫诈尸了。
这边丁娘子的棺材被弄翻了,那头唐郎君的棺材也不好过。
丁舅舅一失手飞出去的锤子,直直砸向唐郎君棺材盖,哐地砸出一个大窟窿。
唐夫人见状顿时叫了起来,“啊!千万别把小锋给砸坏了。快,去把棺材盖掀开,瞧瞧里头的情况。”
她这话是对二儿子说的。
唐二郎向前准备去开棺材盖,正遇丁舅舅惊慌出乱子。两口棺材摆得很近,一口都被丁舅舅扑倒弄侧翻了,另一口又如何幸免。
一时间,礼堂乱做一团。彭万娘乍闻诈尸两字,下意识朝屋外冲,推搡之间不知把谁给绊倒在地。
前后不到半盏茶,屋内十来人,俱是人仰尸翻,惊叫连连。
“全都闭嘴!睁大眼睛看看,哪有什么诈尸!”
言不周疾步跑到礼堂门口,扫视了屋内一眼,这些人都再瞎搞什么。如果真有诈尸,十多个人居然不想着先制服变异的尸体。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丁娘子、唐郎君,是你们的亲人,怎么能闹成这样。”
唐夫人与唐老爷互相搀扶着站了起来。这是没好脸色地看向屋外,乱子还不是丁舅舅弄出来的。
“丁婶,你家那口竟是连走路都走不利索,竟是平地摔跤,摔得大伙跟着倒霉。”
唐夫人没好气地斜了丁大婶一眼,要不是她家大郎英年早逝,绝不会与这种穷人家结亲。
几人正说着,言不周走进礼堂,轻轻一抬就将两口棺材都扶正了,将尸体全都摆放到原位。两具尸体没有被鬼魂附身的情况,一切不过是人吓人而已。
这会低头细看,她发现地上的有些溜圆的碎石子,十有八/九正是丁舅舅平地摔的原因。
礼堂怎么会有带土的碎石?
不免让人想到刚刚戏耍了一群人的汤圆。难道是刚刚人猫大战时,汤圆故意留下的?
礼堂外,展昭抱着汤圆迟一步来,拦住了惊吓到要向大门处狂奔的丁舅舅。
“丁大叔为何如此惊慌?倘若真是丁娘子的鬼魂回来了,也不至于无端端向亲人下手。你刚才喊着你没害她,莫不是你知道有谁害了她?”
这个问题让丁舅舅脸色白了又白。他心虚地刚一低头,正对上汤圆的阴阳脸,再度听到了凄厉的猫叫声。
“不,不,我真没有故意害人。小红病入肺腑,大姐姐夫死得早,压根没留下什么钱财,我家的那些钱哪够小红治病。”
丁舅舅哆哆嗦嗦地说着,语气倒是越说越坚定。“小红真是病死的。这事情可开不得玩笑。”
这时,半只脚逃出礼堂的彭万娘也镇定了下来,她端着严肃脸就朝唐老爷说到,“可不就是病死的。这事陇县的人都知道,岂能作假?哪怕是找仵作来验尸,也是一样的结论。我可没做害人的勾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