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蛇会疏于防备,并未太过疑心陶八诈死对付它,是因为早就在陶八身上施了法。那原本是一种传承法术,父死子继,只要鸣蛇一死,它的妖力三成能归于子嗣。
不过,这种在妖界用起来保护幼子的血脉传承术,换了一个地方在人界就成了一种慢性谋杀术。
陶八的出生本就有违天道是借腹出生,堪堪得了一丝人气保它免受雷劫之罚。这会再得鸣蛇的三成妖力,好比一只球被不断打气,这只球放在妖界能忽而成长,但在人界不得天道应允成长,它会承受不住炸裂不过早晚而已。
言不周一下山就看到陶八翅膀羽毛、蛇尾鳞片全掉光了,丑爆与否已经不重要了,她只想知道要怎么阻止陶八的从内自毁。
“你居然瞒着这样一件事关生死的大事!早说的话,也不是非要将鸣蛇杀死,先困住它,等解除你身上的法术再处置也来得及。”
『鸣蛇阴狠狡诈,倘若它不死,我就于心难安。困住就有逃的可能,它能搞出选仙场,能够将母亲转化为获姑鸟,能够让我借腹出生,谁能保证它没有其他阴损的手段。』
陶八认为唯有鸣蛇魂飞魄散陶家姐姐们才算真的安全,如果给它留一口气则会节外生枝防不胜防。『是我知情不报在前,你们也不必有任何愧疚。我的出生本就是不合天道的错误,而早做好了随时死去的准备。』
无偃知道陶八所说不差,从蛇窟的那些法器战利品就能看出鸣蛇曾经战胜过多少修士。今夜能够顺利斩杀鸣蛇,五成胜在出其不意,五成得益于此处是鸣蛇妖力被限的人界。如果留鸣蛇一口气,很有可能打蛇不死反遭咬。
“傻。”无偃将陶八的话大致翻译出来,还是朝陶八脑门上按上一个傻字,也是再说自己傻。
之前没看出陶三几人有异想要与陶杰、宋春花同归于尽,这又没能发现陶八故意隐瞒了杀死鸣蛇的代价。难道是来了人界就警觉心大减了?还是在昆仑界少有这种舍己为人的傻子。
言不周深吸了一口气,当务之急不是谁傻的问题,而是怎么留住陶八保住这条妖命。
“陶八,你说清楚了,到底还能撑多久?是不是回到妖界就能留住小命?”
陶八勉强扭着蛇尾在地上写了‘八十一’,『只有八十一天了。不必勉强,我清楚没有偷渡回去的方法,鸣蛇也是无意间穿过结界缝隙,它都没找到一条安全的归途。』
除非持有前往下界的通行令,方可一人一令地安全返回,否则想要寻到一条安全的归途就全凭运气。
哪怕像是皎瀛,他在雕题国报备了要前往人间,但他想要回去还要等到二十年后血海结界在此开启。不然,妖怪们随便来往,人间还不乱套了。
“三个月回妖界是吧!行,我送你走。”
言不周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了这一句。她还没到心如止水的境界,当下非常心疼,因为刚到手的一堆灵石,她就连纯欣赏也看不了多久了。
此次出门前,英望东送了一只储物袋给言不周,说是假如选仙场之事有异,那么她多半能打劫某只妖怪的藏宝库。
很多事情,往往能猜中了开头却猜不中结尾。言不周也觉得她能小赚一笔,但是这次到手的灵石全要用来启动古镜了。
荒府衙门里的那面高悬古镜有一作用,启动它可以将妖怪遣送回另一世界。
刚开始古镜并未说明具体开启方法,但这一年中古镜偶而开口一两回,提到了需要吸收大量灵石才能启动。
『真的?』陶八原本已经做好等死的准备了,冷不丁听说还有希望能去妖界,那一脸快要溢出的感激看向言不周。
“丑。”
言不周撇开了头。对着一张脱毛的鸟脸,不论那双人眼有多多闪亮发光,她都感觉不到萌点,只会更加心疼灵石留不住。
“看来人间的诗词都很有前瞻性的。那句说得好,采得百花成蜜后,为谁辛苦为谁甜。”
无偃没拿几块灵石,他取走了鸣蛇收藏的法器,倒是不介意将所剩的几块灵石全给言不周。“言先生无需太过介怀,贫僧刚刚说了灵石易见法器难得,对比而言,让我拿走法器是我赚了。如果言先生将来后悔了,我一定在昆仑界倒履相迎。”
不论是灵石或法器,不去上界都没有什么用,只能摆着欣赏。
言不周当然不在意无偃取走所需之物,也是回报他这些日子来的法术教学。无偃承诺将来她倘若改变主意,决定前去昆仑界开始修仙一途,那么一定送上几件法器以偿今日相让。
『叽叽叽!将来我学有所成,也一定会回报大人的。』
陶八欣然接受一个丑字的评价,只觉言不周是快人快语实话实说了,它都能想到现在的模样有多辣眼睛。
将来?
别一个劲地展望将来。
言不周无奈挥了挥衣袖,认了此生千金散去还复来的命,驾着马车先行一步带陶八去襄阳再坐船回汴京。
来时顺流而下用了两个月,回程是逆流而上恐怕堪堪赶上八十一天的期限至于尪山、歇梦村剩余琐事就全由无偃负责收尾了。
*
暮秋时候,风霜摇落。
九月二十四,言不周赶在八十一天的死期大限来临前回到了荒府。
一贯不靠谱的古镜难得没闹幺蛾子,一颗不剩地把所有灵石吸收后,金光闪动送走了陶八。
“那就是妖界。”古镜还附送了一回现场转播,镜面里呈现出一片长满各类奇异植物的地方。
陶八刚刚站稳就骤然变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长回了羽毛与鳞片,个头显然还比原来大了一圈,须臾之间就从幼儿期迈入了青春期。
他扇着翅膀飞了起来,对着天空甩了甩尾巴,『大人,我感觉很好,再也没有了爆体的感觉。我一定会信守承诺,将来……』
没再给陶八镜头,古镜切断了转播。
“现在他活了,但将来就不好说了。鸣蛇在妖界算不得天赋异禀的厉害角色,陶八还是一只半妖。在那个胜生败亡的地方,能活多久就看他自己了。”
言不周自然懂这个道理,她只是尽力问心无愧把能做的做了,而从不指望能万事圆满。
古镜又恢复了沉默,知白知玄开始一言一语地说起近几月汴京见闻。
两个棋子妖巡查了京畿路抓到几起鬼怪作乱,联手开封府已经全部都妥善处理了。
“展大人真是武功了得,他和年绯搭档,把挑事的几只恶鬼都给收拾了。”陈知白也没忘了提起老刀作为一只能吐人言的鸟占有不小功劳,“不过老刀的羽毛都掉了,纯属误伤,谁让它卷入猫鼠之战里。”
言不周在返京路上就听说白玉堂去开封府找展昭比试,但是江湖传闻多夸大其词。当下,听陈知玄说起八月里猫鼠相斗的经过,这才了解了大概。
八月初,白玉堂夜访开封府下了战帖,如果展昭输了就必须自请除去御猫封号。
当时约战成不成犹未可知,很快滑州爆出了雇凶杀人案,白玉堂也卷入其中被指控收钱纵火消灭罪证。
这下,白玉堂与前去破案的展昭撞上了。
陈知玄仅知一二,“我没有询问展大人具体经过,总之,九月初滑州因贪腐而买凶灭口的案子最后水落石出了。白玉堂配合着展大人一起查案,最后也证明他的清白,那场火不是他放的,准确说那次证据被灭的火灾只是意外。
至于展大人与白玉堂到底有没有大打出手,后来有没有成为朋友,这事情我就吃不准了。听公孙先生说,白玉堂临走时请展大人有空去陷空岛坐坐,那我觉得应该是邀请朋友吧?大人,你认为我理解得对吗?”
言不周摊了摊手,她没见过白玉堂,自是无法做出判断。
“也许是从看不顺眼,到必须一起合作,再到握手言和,两人走了这么个过程吧。不过我知道一件事,依照开封府的忙碌程度,展昭能有空走一趟松江的可能性,除非出公差,否则能排到五年后就不错了。”
这一点问问当事人就一清二楚了。
隔天午饭后,言不周去开封府一众送荆湖特产礼,顺带向展昭寻问八卦真假。“所以说,你和锦毛鼠是化干戈为玉帛,有空还会去松江作客了?”
展昭不可置否地点了点头,他本就对白玉堂没什么成见,至于约战又不是他起的头。“我哪有闲暇时间去松江,一来一回起码两多个月。那只老…,我是说白兄的好意,心领就可以了。”
展昭还没习惯改口,差点就顺口叫人老鼠了。
言不周眨了眨眼,这又发现巨阙剑上一直挂着的剑穗不见了。“你们已经打过了一场了,你的剑穗被削掉了对吧?我还以为展兄入了公门,除非逼不得已,不再会进行私人比斗了。”
此话一出,展昭听了却笑了起来。
“点到为止,也没伤及性命要害。如此比斗,偶尔为之也无伤大雅。”
展昭现在说得轻松,但他本来真没想应承白玉堂,偏偏白玉堂拿出了一个他不想拒绝的理由。“阿言,你猜我为什么会同意白玉堂的约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