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佩兰怎么也没想到才两个时辰而已,她就先死了父亲又丢了丈夫的踪迹。当下,她整个人看起来似是风一吹就会倒了,还强撑着回答包拯的疑问。
“爹下午离开时交代了他会在医馆吃过晚饭再回来。夫君有每天饭后散步消食的习惯,一般是从家里走去医馆,今夜饭后他就去接爹回家。夫君不喜欢护卫跟随,这一路要走上两三刻钟,因为这一带从未听闻有强人出没,夫君一贯都是独来独往。没想到今晚……”
陆浩不喜出门,出门则带护卫。
胡玮负责医馆诸事,出门习惯独来独往。
包拯从陆佩兰有些叙述不清的话语里提炼出这一点,而陆家三位主人的关系在陆佩兰口中自是非常融洽,但等会也要再仔细询问旁人。
“陆娘子,你也该听家丁提起那些行凶者撤离的速度很快,有理由怀疑他们算准了在今夜行事。最近一段时日,你可有发现或听说陆宅、陆家医馆附近有可疑人物出现?”
陆佩兰茫然地摇着头,“我很少管外面的事情。不瞒包大人,这几个月我在努力调养身体吃药,希望能有一个孩子。这次闹出了姚三娘的死讯,才听父亲与夫君提起有人污蔑医馆的名声,其余的未曾听过有不寻常之事发生。”
好吧,陆佩兰就是一个不管事的。
包拯没能再从陆佩兰口中得到更多有用的线索。几位捕快的初步调查来看,陆家下人、医馆伙计、街坊邻里都说他们的关系很好,没有发生过不愉快的争吵。
已经迅速下发了寻求截杀陆浩与劫走胡玮线索的告示,至于有没有消息,怕是要靠三分天意了。
另一侧,言不周与公孙策连夜出城,前往安肃门五里地外的陆家药田,这里正是素心兰花的种植地。
药田王掌事否认此地种植不寻常的异植,“我在药田里呆了十年,从来没见过奇怪的药植。不管是老爷还是姑爷管事,陆家对药材培植一向看中,那种误用药材的传言定是诬告。”
“那里是什么地方?”言不周一路听着王掌事的碎碎念,走了一圈药田,忽而停住脚步,指向西北处被石墙隔起的角落。“我猜猜,是不是胡玮的试种地?”
王掌事冷不丁地一愣,点了点头,“是,姑爷来药田时在问药轩落脚。里面有一小块地,姑爷有时会试着种一些新药植,改进药材种植方式。”
公孙策再度环视了药田,都说坐北朝南,胡玮居然住在西北角。“问药轩是什么时候建的?这个位置冬冷夏热,住的一点都不舒服。”
王掌事讷讷地交代是六年前建的,胡玮吩咐建在此处,说是找个僻静角落不妨碍原有的布局。
僻静,是真僻静,静到都闹古怪了。
言不周走入问药轩,院中的药地不大仅有两厘,地中半株植物都没有。
然而,在几处泥坑里还残留了古怪之气,是与姚三娘尸身、死胎、药渣里的气息一致。
“看这里的泥土松动情况,地上种的植物应该半个月前被连根拔出。”公孙策看向王掌事,“它们是不是与素心兰花长得一样?”
王管事先点头又摇头,“姑爷不许旁人入院,我仅是在门口瞧了瞧。这次种的看着像是素心兰花,但那叶子有些不一样,比一般兰草更圆一些。确实是在半个月前,被姑爷挖了出来了。”
叶子圆一些?
言不周与公孙策默不作声地对视一眼,两人都知道对于黄棘的那句描述「苦山其上有木焉,名曰黄棘,黄华而员叶,其实如兰,服之不字」,黄棘可不正是比正常兰花的叶子圆。
“王掌事,这块地是试种田。在我的理解里,试种意味着用不一样的肥料,改变植物品种,也就说此地的药材药性并不稳定。所以,它们被用到了谁的身上?”
言不周问出了非常关键的问题,“既有试种,该也有试药吧?而且,你说这次种的是素心兰花,从前种的是什么?但凡此地所出,总不会与外面的一起出售,必是有另一本名册记录吧?所以东西在哪里?”
王掌事被一串问题砸到脑袋上,他还真一个都答不出来,“我……,这事我不清楚,可能被姑爷用到了义诊上吧。”
“义诊?”公孙策并未听闻陆家医馆设有义诊,“胡玮去哪做义诊了?”
“每半年,姑爷都会去汴京四周义诊,一走一个月,像是卫州、陈州等地都去过。”
王掌事说胡玮本是穷大夫。作为陆家的老仆,他觉得陆浩选中胡玮做女婿,一方面看中其医术有潜力,另一方面是看中其心善,所以也支持胡玮每年有两个月在外义诊。
心善与否,真不能草率判断,毕竟知人知面不知心。
言不周让人取来铲子,她将问药轩的两厘药田掘地三尺,未曾发现地下有异。而且此处泥土从外表看也是寻常普通,颜色土质都与外头一模一样。可是种植植物必要养料,异植存活靠得又是什么?
之后,接连搜查了胡玮在药田与陆家的居所,对药田胡玮所做之事竟未有更多线索,只因胡玮不曾留下一张书面记录。
目前,可以推定陆家有问题,但是缺乏最直接有利的证据。
还有一点奇怪的地方,那伙杀人行凶者为何只杀了陆浩与四位护卫,他们真的与遛弯的胡玮遇上了吗?如果遇上了为何不是当场也杀了胡玮,而是让胡玮失踪了?
十日后,正在案情陷入僵局时,开封府接到线报,截杀陆浩的四个人找到了。
包拯看向被绑到开封府的四人,他们并非杀手流寇,从其身上搜出的身份文牒证明全都是良民。
“陆浩该死!”带头的中年男人丝毫没有杀人反悔之心,“他医死了我爹,既然官府不肯给一个公道,我们就自己讨。”
一番审问,四人交代他们都是陆家医馆的医疗事故受害者。
早前胡玮尚未入赘陆家,陆浩还不时去医馆坐镇,这四个人的家人是陆浩接手的病患。他们信了太医的名号,不惜花费重金来京城求医,可是却都没能保住亲人的命。
四人也曾闹过,想要陆浩给个说法,但是人单力薄被不了了之了。
这些年来他们都存有报复的念头,后来因为机缘巧合认识了,终是决定联手截杀陆浩。
包拯听着四人的叙述,这条复仇之路走得真长,而在姚三娘之死闹出后,他们更觉得不能再放任庸医活着。此前,四人就反复侦查过陆家附近地形,终是等到了陆浩出门的这一天。
“你们说还带着另一个人的份,许诚原来也要参与其中,但他的身体情况一直不好,当夜就只有你们四人行动。陆浩身死,大仇得报,许诚是死而瞑目地去世了。”
“不错!许兄弟早走一步。而如今大仇已报,杀人偿命又如何,我们五家人在地下相聚也快活。”
开封府之所以接到线报,是有人在棺材铺子听到身份可疑的四人说为兄弟报仇杀了陆浩之类的话。这四位医患家属的相识,可以说是许诚牵起的线。他们有一个共同点,死了最后的家人,上无老下无小了。
包拯手指轻扣着许诚的那份身份文牒,没想到陆浩之死与猜测的专业杀手截杀有些出入,是一批患者家属的复仇。更没想到的陆浩的医术还真是败了太医署的名声,也不知他当年怎么混成太后信任的太医。
如果许诚真是病患家属,从而谋划了一场潜伏十年方成的联手复仇,那么该说一句他心机颇深。
如果许诚不是病患家属,而是有意将这些复仇者积聚在一起的人,那么其心机至深所求为何?
*
案子要破,银子要赚。这两者并不冲突。
言不周回到汴京后依旧去趣书轩说书,尽管鬼月已经过去,但在与百昇商议后,她已经有了自己的志怪专场说书时间。
最近既是遇到了异植现世,则说起了一些相关故事,而且还向前来听书者表示她也收故事,比如说这些年在汴京由花草引发的八卦,希望能借此挖出更多当年黑牡丹或是相关异植的线索。
今夜收工,言不周没想到来了一位稀客。来者是一幅粗布衣衫打扮的赵祯,或者该称他为赵柳。
赵祯没有掩饰心情不佳,他提着一坛酒,“听说阿言在收故事,我听过一则黑牡丹之死,你有没有兴趣收?”
第22章 论如何心情舒畅
这还用问,只能找一处舒服的地,准备听故事。
言不周随着带着那本大内官员的文牒,当再见赵祯时,有些感谢的话在没有挑破身份前必须揣着明白装糊涂。虽然她知道最好离皇家秘密远一些,但赵祯都主动找上门来了,拒绝不听的后果怕是将赵柳这位朋友推远了。
这会没法在瓦肆中找到完全僻静无人打扰之处,哪怕趣书轩亥时打烊,但四周有很多时过子时才休息。“不介意的话,我们去趣书轩后门。”
赵祯不甚在意地点了点头,去哪里喝酒不重要,他只想找个人说说话而已。
有些苦恼疑惑了近十年不得解,而在终于得知了真相的那一刻,他真的想说一句来生不入帝王家。
“牡丹被誉为花中之王,黑牡丹极为罕见是千金难求。多年前,在一盆墨冠京华受到无数爱花之人的追捧争抢,一位衙内为博佳人欢心,费了老大力气将其弄到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