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选定了出行方式,四人带齐行礼则出安肃门一路向北。
此行比展昭估计中要快,飞熊几乎是一路飚速行驶,一个半时辰之后,展昭带着言不周就先一步抵达顺水村。
午时刚过,村口坐着三三两两的老人们,多是吃过午饭在晒太阳消食。
言不周扶住展昭的手,略为艰难地下了马,她做足了表情管理才没有显路出臀部的不适。尽管她没有尝到坐马车要遭的罪,但可以确定飞熊飚速行驶,对第一回 骑坐在马背上飞驰的人而言真不够友好。
偏偏,飞熊等两人下马之后还鸣叫了一声,似是在求表扬,它比另一匹骏马要快了很多,抢先抵达目的地。
“飞熊,乖。”展昭取出了一包糖,给了飞熊两颗作为甜点奖励,这就转身对言不周说到,“可能因为飞熊是第一次驮着两人赶路,它想要好好表现就跑得更快了一些。言先生,你没有不舒服吧?”
展昭问得一本正经,言不周却瞥见了他转身前嘴角尚未掩去的笑意,这人分明是暗中期待她变脸。
言不周果断一脸神清气爽地摇头,拒不承认因为新手上马而臀部稍稍受挫。“我能有什么事,快去找村长。按照之前商定好的,我们先查访顺水村的情况,晚些去县城与马汉他们汇合。”
略带有一丝遗憾,展昭拍了拍飞熊的马头牵着它走向村口,便是认真打听起孙长喜的事情。
顺水村的村长姓郑,听说有人来打听孙长喜的事情,他不由面露几分紧张。“两位是说孙长喜死了?”
“对。昨夜,孙长喜死在了汴京城。”
展昭见郑村长似乎并不相信孙长喜的死讯,那种不可置信正似如有人听闻江湖高手过世的表情。结合顺水村的人都避而不谈孙长喜,看来此人还真做过什么让人惊惧之事。
言不周拿出了开封府出具的调查令,其上标明了孙长喜之死。“孙长喜不是正常死亡。昨夜,一滩水银似是蛆虫一般从他耳中钻出,而他的面部覆上了一层古怪辰砂,赤红的脸上是一双瞪大了眼睛,仿佛在说……”
“我信,我信。”郑村长及时打断了言不周的描述,不敢听从这位嘴中说出的活灵活现的描述,“有关孙长喜的情况,还真有些说来话长了。两位请随我来,他并不住在村里。”
四十多年前,顺水村的孙家令人羡艳,孙家出了一位县令,尽管称不上大官,但也让孙家成了村里的一户有名读书人家。
孙长喜年少时被认为最像其祖父,定会高中而成为顺水村出的另一位官员。
“我记得是孙长喜第一次科举是在二十五年前,那年他十六岁刚娶了妻子,乡试一考就过了。村里人都说他是双喜临门,但是好景不长,院试之前,老孙县令过世了。”
孙长喜没有参加接下来的院试,与父亲一起去外地扶灵运回棺木。
然而,孙家的厄运似乎从此才刚开始,孙父扶灵回程中感染伤寒也死了。一年半后,孙母在回娘家的途中被疯牛所伤,不治身亡。
“两年死三对老孙的打击应该很大,反正后来十多年里,他又参加了几次科举却再也没有中举。
大概十二三年前,老孙的一双儿女在河里玩水淹死了。那年他迷上了炼丹,更倒霉的事情发生了,一次炼丹炸炉,他妻子被炸死了。打那之后,他整个人真就疯疯癫癫的了。”
孙家的人丁算不得兴亡,孙长喜两位叔父,但他们早年经商都去了江南一带定居,在村里都没宅地了。
这下,孙长喜彻底成了孤家寡人,而顺水村村民排斥他的疯癫,更怕丹炉再炸误伤旁人,则联手将其赶出了村子。
郑村长说到此有些许心虚,那事做得难免不近人情。“当年,我还不是村长也没法为老孙说情,不过村里也没太为难老孙,帮着他在村郊建了数间茅舍。”
顺水村与赶水村相隔一条将清河,都处于河流转弯处,既是处于反弓之水的两侧,分别为凸岸与凹岸。
顺水村位于被河水环抱凸岸位置,是民间常说的风水宝地之一,被赞在此地建宅大吉大利。与之截然相反,对面的赶水村常年被河流冲击洗刷,容易招致河水倒灌常有破财家宅不宁之相。
孙长喜的茅舍在将清河边,四周荒草杂生,几乎没有人烟来往的痕迹。
郑村长停住了脚步遥指向是四间茅屋,“就是那里了,村里没有人会去。老孙离开村子后,也没人敢去他家,偶尔有人说三更半夜能听到此处模模糊糊传来的动静。”
“三年前,孙长喜身上发生了什么怪事?”
言不周说的是问句,可语气非常肯定被霉运缠身而疯癫的孙长喜必定遭遇了什么,“你们都很忌讳他,总不会只因为他的疯癫。”
郑村长仍旧心有余悸,“三年前,老孙变得很邪门。事后,大家想起来一切该是五月末的天降干雷而开始的变化。那天,老孙的丹炉又爆了。”
在一个炎热的夏夜,顺水村纳凉的人们听到了村郊的响亮炸炉声。紧接着天降三道干雷,那雷直直向将清河边劈去,却没有带来一滴雨水。
没人去村郊一探情况,第二天人们看到孙长喜活着出现在县城买日用品,也就不曾多想有的没的。
“七日之后,将清河不对劲了,河水汹涌程度远超历年涨水期。这情况持续了三个月左右,对岸的赶水村几度被倒灌,那浪高到也袭向我们村。
上面派来调查官差也弄不太明白这种情况,因为除了此段之外,上流下流支流都没有闹出如此动静。官府的人几度下河都没发现异样,许是只能熬过涨水期等入秋冬再观察。老孙就是那时找上了对岸的村长。”
孙长喜自称他已经得道可以解决将清河的问题。他对赶水村人说了好大一通,期间拉扯了一段时间,终是让赶水村人信服他们的风水不好,而且这次是冲撞了河神。想要平息河神怒火就要将一位少女嫁入河中,河神提出相中了段灵,就看赶水村人愿不愿意了。
“有些事,民不举官不究,段灵是孤女,没人为她说话,这就被定下嫁入河底。这正是村里人都忌讳老孙的原因。老孙的妻子是段灵的表姑,说来也巧,虽然两房隔得有些远,但段灵与她表姑年轻时非常相像。”
郑村长说到这里连连摇头,“老孙妻子被炸死后,老孙与对岸段家的关系也彻底断了,但我们都听到过风声,四五年前老孙动过想要让段灵做续弦的想法。
那时段灵的祖母还在世,怎么肯让十四五的好姑娘嫁给年近四十的老男人。何况这人还疯癫潦倒,有着克父克母克妻克子的名声。段灵活祭一事发生后,人们都说孙长喜的心眼坏了,得不到就要把人毁了。”
言不周听到此处微微蹙眉。之前,她推测白澒是在三年前彻底侵占了孙长喜的身体,但孙家家破人亡让她怀疑或许厄运的源头与白澒也有关系。段灵被活祭到底是孙长喜的意思,还是白澒的决定?
郑村长继续说到,“段灵被活祭后,将清河真的太平了。赶水村开始对老孙深信不疑,老孙也去了汴京获得了道士度牒。后来每个半年活祭一人,这事我们都无能为力。两年前,对岸有人去京城上告了,但人一去不回消失地无影无踪。大家怀疑是被老孙灭口了,之后谁也不愿再提他。”
其实,今天顺水村的人听到孙长喜死了,大伙多半在唏嘘之余都松了一口气。这话郑村长没有说出口,他也没陪两人进入茅屋,显然还有些隐隐害怕。
言不周先一步走向茅屋,此地并无太多水银妖的妖气残留,仅在一口残破的丹炉内发现一丝残迹。四间屋子杂乱地堆了不少书籍,草草翻过全是道藏典籍看得人眼晕。
“言先生,来这里。”展昭在茅屋外侧翻查,有一处泥土的颜色与别处略显不同。挖开则见一个酒瓮大小的泥坛,封口处被贴上了一道作用不明的符箓。
言不周跨出门槛看到杂草堆里的展昭,而待拨开荒草则见泥坛。尽管此物不曾透出任何古怪气息,但她的直觉在说其中所藏必有不妥。
两人都没冒然将泥坛挖出。言不周弯腰俯身,伸出左手没有触碰到符纸,虚盖在其上运作了虚镜之力。瞬间,她似是穿透符纸封印大致感觉到了坛中之物——坛中有妖气却不属于水银妖白澒,它所剩不多且带着一股子哀怨。
“我一直有个疑问,人是父母生的,妖也该有来历。”展昭不免疑惑水银成怪的契机,“言先生,你说成精容易吗?”
言不周默默摇头,她觉得应该不容易,正要起身说话则腰臀一疼,新手飙马的后遗症来了。
第16章 在天愿做比翼鸟
言不周放缓了直起身体的速度,努力保持着浅笑。此等尴尬的颠簸之痛难以言说,她只能将注意力全部集中于案子上,以精神胜利法忘却疼痛。
“这坛子有古怪,先别动它。我们去屋内书堆找找,有没有关于它的记录。”
“好。”展昭已经翻查了四周并没有其他的被掩埋物,这只泥坛对于白澒或孙长喜来说八成有不一般的意义。他看着言不周的背影,视线扫过其腰间,当下并未多嘴也进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