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又笑了起来,道:“老秦那个不要脸的,你也帮着他把玉溪留在王府里,玉夫人回回见人都得跑一趟。回头等玉溪好点了,也该把人送回去。”
总不能从王府出嫁吧。
说起来啊,杨九最近都上着心呢,有时候跟着师哥们练两下子。玉溪,就是病弱了些,中了两刀又摔下悬崖滚了刀山峰刺,太医都说她内里头摔得没比二爷好,碎得更利索儿。
看看老秦,教武出来的,摔的时候又被九涵拦了下,就受了些皮肉伤,眼看着就好得活蹦乱跳了。
二爷坐在那里,眉心微蹙,像是思量这什么棘手的难题又不好说出来。也不开口答复杨九的话,就静静地坐着;总归在杨九面前也不用装出一副样子来。
“怎么了这是?”杨九问,故意酸道:“怎么一见宋家姑娘,就忘不了啊?啊?”
听听这语气,这都是谁惦记着呢?人家好生生地来送药,一句闲话也没多聊,连口茶都没喝就走了,看这小眼巴查的。
不过,他欢喜。
“你要是不提啊,我还真给忘了。”二爷哪里会用这样的话开开玩笑,他可清楚得很,杨九这脾气,开玩笑是真,但要是有人接了话茬儿,她心里会难过也是真。
怎么舍得她难过呢。
“一天天想什么呢。”二爷被她一副嘟嘴耍脾气的样儿给逗乐了。掐掐她鼻尖儿,笑道:“要能看上别人,当初还能娶你啊。”
“怎么个意思啊你!”杨九眼一横,气恼地一锤大腿,叉起腰来,道:“这会儿嫌弃我了是吧你!你…呜~”
话也没错啊,北直隶多少姑娘盯着这平西王爷呢,要当初真那么容易让人勾走了,哪里还有她的事儿。
道理归道理,咱不讲道理!
德云小霸王听过吗?
“好好好。”不知二爷是真在笑还是嗓音有点儿颤,这“好好好”听起来更像是“哈哈哈”,听得杨九一股委屈劲儿又上来了。
嘟着嘴委屈巴巴地转过身儿去不看他。
还穿衣服呢。 。还吃早点呢;自个儿穿去!爱吃不吃理得你!
让别人给你生孩子去!
“真生气啦?”闹归闹,自个儿媳妇儿可不能委屈了,该哄还得哄着:“真生气啊?”
“哼!”
“真生气啊?真不理我啊?”
“哼!”
“九馕~”
“讨厌!”最受不了这么大个爷们这么矫情地撒娇了!
还长得这么好看…
还会唱《太平歌词》…
还是她相公!
做梦都要笑醒了,哎呦喂…好了好了,就不生他气了。
“乖。”二爷抬手,在她脸颊揉了揉。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这小可怜可真招人喜欢。
“看看人家老秦多宠着玉溪啊。”杨九嘟囔着。。伸出小指头戳戳他胸口,训着:“再看看你,见天儿就知道气我!”
二爷收了笑,扯着嘴角有些勉强。
“说不得啊…”杨九软下声儿来,说是说,但二爷在她心里啊还是最好的。
“最近你有空多去看看玉溪,听听她是怎么想的。”二爷道。
“我自然是去得勤快。”杨九点点头,道:“你这到底怎么了嘛。”
平日里巴不得她不出门,就在家里等着他,一回来就能见到人呢。先前看玉溪看得勤快,他还说老打扰人花前月下做什么。今儿这是转了性了啊,还让她多去。
但有些事儿,没到适当的时候,不可说。
二爷吐了口气,轻得杨九来不及去分是叹息还是感慨。
“没事儿,咱们等着喝喜酒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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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愿人长久。 ~。
第一百一十六章 将眠所念
往日里只有下了大雪才更冷些,今儿没下雪就是屋檐上积了层霜而已,但这早起的时候就是冷得叫人发颤。
杨九吃过早点后就加了件袄子,披上披风出门回王府去了,玉溪不好起来啊,真没个说话的人。
老秦这两天被书院的事儿给缠住了,在王府里的时候少了些,但总归晚上都回来住着。
杨九就算着时辰去,省得扰了人家的花前月下卿卿我我。
因为二爷上朝得早早出门,杨九也跟着起的早,以至于到王府时这日头升得正好,她抬眼看了看屋顶微微笑了笑,期盼着这场霜雪早日过去迎来暖春。
这个时候玉溪应该刚在吃早点吧。
杨九缓步去了后院。径直进了玉溪的屋儿。进院儿门的时候就没见到半个伺候人的,整个院子安安静静的。
杨九不喜欢这种感觉,这不是玉溪那种恬静舒雅的感觉,是毫无生气的安静。
进屋时就听见里间儿有一点声响,像是呜咽又像是闷声儿隐忍着什么。
里外都没有人,杨九心下一沉,一阵儿不好的预感就上了头来。
紧着两步就进了里屋去。
遍地药汁儿,碗勺瓷器碎了一地,就在床榻前的那一小块儿地,一片狼藉。
玉溪趴在床边儿。 。身子有一半都榻在床沿险些摔下来;里衣都湿透了,额上的发丝儿也都滴着汗水,眼睛红红的,早已分不清是泪是汗了。
杨九进屋时看到的就是她这幅样子,整个人虚弱的不像话,攥紧了胸口的衣领,皱眉咬唇隐忍着什么。
“玉溪!”杨九快步走近,把她扶了起来,擦了擦她额头上的汗:“这是怎么了?你…你这是…你等着啊,我让人去请太医过府来问诊!”
说着杨九张口就要喊人来了。
玉溪像是疼极了,说不出话来,皱着眉摇了摇头,死死地握住了杨九的肩膀。
杨九一脸无措,又见不得她这幅样子。。忍不住责骂:“你到底怎么了啊!”
这两天不是见好了吗,不是能下床了吗?怎么又变成了这幅样子,甚至还不如刚救回来那样儿!
玉溪不说话,只是死死地握着她的手。
半晌后,她的气息才慢慢儿地平稳了下来,只是微微有些粗重。眼睫上都是水滴,疲倦地睁开眼,看着杨九。
“玉溪,你跟我说实话,你这是怎么了。”杨九俯身,给她盖上了被褥。
杨九不傻,在这仔细打量一番就看得清清楚楚了。王府仆婢都是调教过的,除非主子有令否则不会擅自离位;这院子里里外外都没个人影儿,八成就是玉溪自个儿赶走的。
药碗碎了却没有浓药苦味儿,应当就是凉了以后才摔在地上的。
她到底在忍什么?
玉溪虚弱地摇了摇头,唇齿一张一合,说了句话之后就沉沉睡去了。
“别告诉旋哥儿。”
杨九又气又无奈,给她扶好了身子,掖了被褥,这才去让人来收拾干净,吩咐后厨再煮一碗药。
厨娘一开口,杨九这才知道每日的药都是太医亲自让人送来的,她们就帮着煮而已,这府里压根儿就没有存药包儿。
太医哪来那么多闲工夫来关心宫外的人;玉溪好端端的不喝药又是为什么。杨九想起了辫儿哥的那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心里又气又烦。
这么多的事儿放到一起就不是巧合了,一定有一件事儿她错过了,或者说,大家都错过了。
她回了家,在院子里思索了一整天,有个答案呼之欲出但就是差了点什么,想得她头发都快白了也没想通。
直到二爷黄昏时回了府。
两人相爱这么多年。彼此相知,有什么不对自然一眼就能看出来。二爷在杨九面前依旧是一副谈笑风生的样子,有事儿没事儿逗着她玩来着。
她说:“我今儿见到了玉溪。”
这不是一句简单的告知。
她比往常任何时候都要严肃正经,脸上没有半点笑意,就这样看着他。
从眼中直视进内心。
他垂眸,感觉自己原本轻不可闻的叹息在两人之间的这种安静里,显得无比突兀起来了。
最后他仍然选择告诉了她。
“玉溪原本就重伤。 。落崖时摔伤了内里,疼痛难忍连平稳气息都十分困难。”
“当时奄奄一息,几乎没有可能生还。太医兵行险招,用了米囊作为主药。”
“陶阳只是解毒,配一次药引就够了,且量极少根本不伤身子。但,玉溪是治病止痛,每碗汤药里都放了阿芙蓉。”
“阿芙蓉虽然救了她的命,但长久服用也会让她的底子虚透得更快。”
“她的内里摔得比我当年还要严重多了,如今…只是靠阿芙蓉勉强止痛支撑,如果停药也一样是…”
二爷的话像是这冬日里的霜雪,又冷又硬。每说一句就像霜块儿一样直直地砸在杨九心口上。。听一句她的气息就厚一分。
最后一句,她脚下一虚就跌坐在了椅上。
难怪,原本用处不多的阿芙蓉,陶阳需要解毒时,太医院竟然没有了。
难怪,二爷一直半胡闹地帮着老秦把玉溪留在王府。
难怪,玉溪明知道老秦不介意她的脸伤,仍旧一直不肯点头答应婚事。
难怪,她把院里的人都驱散,自己打翻了药碗。
都是因为阿芙蓉能救玉溪的命,能为她止住胸膛之内粉碎的疼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