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瘦削有力的掌心捂住了玛丽的口鼻, 歇洛克·福尔摩斯的声线自她的上方传来:“屏住呼吸!”
玛丽几乎是立刻照做了,接着,她就看到一道黑影从房间里冲了出来。
情况紧急, 狭窄的小巷内只有福尔摩斯一名男士。即便侦探的能力通天也不可能在顷刻间顾及到两位年轻姑娘的安危,他只能就近抓住了玛丽, 拖着她向后一撤。
“先、先先生?!”
“别喘气,”福尔摩斯厉声喝道, “也不要说话!”
他一拽玛丽,娇小的姑娘直接栽到了福尔摩斯的怀里,从而躲过了冲出来的影子。那道魁梧健壮的人影直接冲向了红发的爱尔兰姑娘,幸而她反应及时, 急忙跳开了。
一切发生的如此之快,等到红发姑娘稳住身形时,她才看清闯出来的黑影。
“亨利?!”红发姑娘尖叫道。
什么?
这就是亨利·戴克, 他们寻找的那名工人?
玛丽的脑袋当了机, 她仍然被福尔摩斯先生捂着嘴巴和鼻子, 男人的掌心死死地按在她的脸颊上,堵住了所有呛人的气体。
直到她被拖到了远离房间的位置,福尔摩斯先生才松开了手。
玛丽总算有机会抬头了。
她的目光与亨利·戴克的目光相撞, 他眼中的癫狂与恐惧着实把玛丽吓了一跳。闯出房间的工人环绕四周, 发出了一声怪叫。
“眼睛!!!好多眼睛!!好多眼睛——不要看着我!不要看着我!!”
凄厉的声音在巷子里回荡盘旋, 几乎不像是人声。这样诡谲的场面让玛丽免不了心生寒意——这是怎么了?他看到了什么?仿佛站在亨利·戴克面前的不是三名人类,而是什么怪物一样!
“怎么回事?”
接连两声尖叫,终于引来的其他的爱尔兰工人注意。几名青年纷纷也跟了过来, 他们的脚步声响起时,亨利·戴克瑟缩几分,然后弯下了腰。
福尔摩斯先生几乎是立刻反应了过来:“他想跑,拦住他!”
侦探的话音落地,亨利·戴克就疯了一般朝着人群冲了过去。
聚集在附近的爱尔兰工人身强力壮,听到福尔摩斯的命令,急忙七手八脚地把亨利·戴克按在了地上。之前出言质疑玛丽的青年不由得开口:“这是怎么回事,先生?”
福尔摩斯没有回答,而是离开了玛丽身边。
他大步走向红发姑娘:“你是否遭到了袭击,小姐?”
爱尔兰姑娘摆了摆手:“没有,我就是有点……头晕。”
福尔摩斯拧起了眉头。
“请你们把亨利·戴克绑起来,”他转头看向爱尔兰工人们,“带着这位小姐,一起到通风宽阔的地方待上一个小时。”
玛丽反应过来了。
“室内的气体有毒,是吗,”她急忙开口,“亨利·戴克是中了毒?”
“是的。”
福尔摩斯从怀里抽出手帕,捂住了自己的口鼻:“稍等。”
说着便转过身,径直朝着亨利·戴克闯出来的房间内走去。
他倒是不怕吸入刺鼻的气体了,侦探的动作极快,他迅速地走进房间,打开了所有的窗户和房门。
通风之后刺鼻的气味迅速消失殆尽,侦探在房间内逗留了片刻,似乎在检查现场情况。不久之后,他从室内拿着一个装着燃烧灰烬的盘子走了出来。
“早在走进巷子的时候我就闻到了这种气味,”福尔摩斯先生宣布道,“是魔鬼脚跟。”
“啊……魔鬼脚跟?”
玛丽愣了愣,随即意识到那是什么了。
不是因为她的化学知识有多丰富,而是这种“魔鬼脚跟”,是柯南·道尔在《福尔摩斯探案集》中虚构的化学物质。人类吸入“魔鬼脚跟”的燃烧物气体后,会产生强烈且逼真的幻觉。原著中《魔鬼之足》这个案件是用此类毒物来害人的。
歇洛克·福尔摩斯深谙化学药理,幸好他反应及时,否则他们可都要被发狂的亨利·戴克袭击了。
几名爱尔兰工人把亨利·戴克绑了起来,又扶着红发姑娘离开了小巷。一时间狭窄的空间内只剩下福尔摩斯和玛丽二人。
侦探小心翼翼地从外套中取出一个袋子,将粉末装了进去。而后他锐利的眼睛在玛丽身上一转:“你也不舒服?”
玛丽:“嗯?没有。”
福尔摩斯露出了怀疑的神色。
侦探先生不着痕迹地观察着玛丽,确认她神智清醒、双眼明亮后,才点了点头,收敛了审视的意味。
“刚刚情况紧急,”他说,“纯属不得已为之。”
玛丽:“……”
不提还好,一提玛丽觉得自己的双颊立刻变得滚烫起来。
事情发生的如此之快,导致现在结束了,一切细节仍然刻印在玛丽的脑海之中——特别是福尔摩斯先生的一番动作。
他一手握住了玛丽的肩膀,另外一只手覆盖在她的脸上。玛丽几乎是被瘦削高挑的绅士抓进了怀里,她的后脑就枕在侦探的胸膛之中。
淡淡的烟草味、化学试剂的味道,还有更为清冷,更不易察觉的,属于侦探本人的气息在那一瞬间淹没了玛丽。直到现在,那份气味仿佛还徘徊在她的鼻尖,沁润着她的肺部。
天啊,竟然离得那么近,那么近。
也就幸亏玛丽是一名从二十一世纪穿越来的姑娘吧,否则的话,直接被一名成年男性——还是她钦慕之人抓进怀里,怕是非得要吓晕不可。
“没、没没事!”
玛丽脸红红的,她摇了摇头:“是我得感谢你反应及时,先生。”
福尔摩斯则是默不作声地又看了她几眼,微微蹙眉:“你确定你没事吗?”
“………………”
救命,侦探真的不是故意的吗!这该叫她如何作答呀。
玛丽伸手搓了搓脸蛋,竭力绷住自己的表情:“真的没事,谢谢你救了我,咱们,咱们还是抓紧去看看亨利·戴克怎么样了吧,他的同伴也应该着急上火了。”
幸运的是,歇洛克·福尔摩斯并没有拆穿玛丽转移话题的企图,他只是深深地看了玛丽片刻,仿佛在沉思着什么,最终开始揭过了这个话题。
“走吧。”他说。
回到爱尔兰工人们聚会的地方时,他们已经把红发姑娘扶到门前休息了。
至于亨利·戴克,则被工人们找了根绳子,五花大绑在另一间开着窗的房间里,手脚被缚、嘴上还被塞了块布,在原地不住拼命地挣扎嚷叫。
他仍然在含糊着喊着什么“眼睛”什么“别过来”,即便知道他是中了化学试剂,也免不了让人胆颤——要说魔鬼脚跟能让人产生幻觉,那这幻觉也太持久、太有逻辑了。
“这是怎么回事,先生?”
红发姑娘只是稍稍吸入了一点有害气体,她坐在门前喘了口气便缓了过来:“亨利进门时还好好的,怎么无端发了疯?”
“请放心,”福尔摩斯冷静地解释道,“亨利·戴克只是陷入了幻觉当中,等化学气体的效用过去后,他会恢复正常。”
“真的是幻觉吗,”爱尔兰工人小声嘀咕,“不会是中了什么巫术或者诅咒吧?”
福尔摩斯闻言一哂。
显然,侦探绝对不能容忍这种愚蠢的话语污染自己的耳朵:“现在已经不是中世纪了,先生!你日夜在机器面前操劳,理应是头一个感受到科学力量的人。”
“是啊,”青年忍不住嘲讽,“科学的力量把我们绑在那些机器上,供资本家们狠狠剥削呢。”
“侦探没有其他的意思,”玛丽急忙圆场,“他只是希望大家不要恐慌,一切都是能用化学知识解释的,绝非什么鬼怪神明作祟。亨利·戴克吸入的气体,来自于一种叫魔鬼……魔鬼脚跟的药剂。”
“魔鬼脚跟?”
“准确地说,是一种来自非洲的药草,”侦探解释,“燃烧后产生的气体会使人产生强烈且逼真的幻觉,亨利·戴克正是看到了幻觉才心生恐惧,从而发狂。”
听到福尔摩斯笃定的解释,众人才放下心来。
“那就怪了,”红发姑娘忍不住嘀咕,“谁要害亨利·戴克?难不成是汉普工厂的监工,连辞退他都不够,还要他死不成?”
玛丽:“……”
听到这话,玛丽的心猛然沉了下去。
是啊,谁要害一名工人?
不应该是汉普工厂的人,这位与自己同名的玛丽姑娘已经说过了,汉普工厂以“亨利·戴克偷东西”为由将他辞退,这几乎杜绝了亨利在伦敦生活下去的所有可能——偌大的城市,最不缺的就是劳动力。没有哪个工厂会雇佣一名有偷窃嫌疑的工人。
把他赶出伦敦已经够了,若是要他死,何必多此一举?趁着夜色,找人把他丢进泰晤士河就可以,没有人会在意一名爱尔兰工人的生死。
除非……
玛丽猛然抬起头来。
“先生,”她开口,“我们前脚到了这儿,后脚亨利·戴克就中了招,你不觉得太巧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