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良觉得自己的好友果然是一如既往的可怕……明明什么都不知道……或者说,正是因为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才总是能够在无知无觉之中就做出可怕的事情来。将他举荐给秦王?这事情真是想想——不,完全没法思考这种可能性,就算知道是假的也不可能!
“子房,你似乎并不喜欢咸阳?”心里琢磨着要怎么给好友卖安利,几十种说法想出来又推到,最后在两人已经散步散到郊外的时候,叶暮月终于勉勉强强的找了个看得过去的理由,挑起了话头。
突然被询问这等事,张良心头微沉,面上却是不漏分毫,反问道:“暮月为何这么说?”
“若非不喜,为何不长留此处?”这话一出口叶暮月就恨不得将这话给吞回去,然而覆水难收……坚决不承认自己话术水平不及格表示自己只是比较喜欢打直球的叶姑娘只能够硬着头皮说下去。“子房难道不乐意见我不成?”
“并非如此。”虽说清楚叶暮月并不是那个意思也绝没有拿两人的交情来做筹码的意思,但张良莫名其妙的就是觉得,自己要是不回答的话,这回说不准真的就要友尽了。“只是故土难离,我还是更喜欢留在家乡,而非是长居咸阳。”
担心直线思维的友人又问出什么奇奇怪怪的问题,张良先一步说道:“说来也是巧合,若非陛下下令于关中大索,不许人进出,我也不回在咸阳逗留到今日。”
“若是子房你先走一步的话,我们今日就没法碰到啦。”叶暮月轻轻巧巧的接上了话,这时候她身上的那点儿雪意就全不见了,歪着头,笑容明媚一如繁花绽放。“这算不算是多亏陛下呢?”
这种说法简直宛如在张良心里扎了七八刀,
作为一个立志继承先辈对国家热爱的有为青年,张良平生最大的志向就是复国——理智上他知道这个的可能性很小,其次就是刺杀暴君为国家复仇,但是现在居然承了仇人的情……张良努力平复着内心堪称波涛汹涌的心绪,只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还没冷静下来,就又听叶暮月说道:
“这也不太对。”张良松了一口气——然后又承受了一次暴击。“应该说,从相遇开始——便是如此。”
张良:“……”
张子房他忍了又忍,最后还是忍不住的出声打断了叶暮月的话:“暮月!”他说:“我并非是秦国之人!”
“现在七国一统,子房你何来这般言论?”叶暮月反问道。生在大唐盛世的少女并无法理解战国末期之人的想法,因为缺乏同样的经历,自然感同身受也就只能是个玩笑罢了——所以,就问出了这样的问题。
完全发自于内心的困惑。
张良道:“这只是如今而已——!”他深吸了口气,控制住了那句差点就要脱口而出的暴君,换了个比较温和的说道。
“我是韩国之人。”
作者有话要说: 端午节快乐啦,给亲爱的小天使们一人一个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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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良子上线!
不知道为什么写到他们吵起来我就特别的兴奋……然而事实上写到这里的时候我觉得我get到了这一对谈恋爱的正确方式,果然还是先吵一架了解一下思想问题的好——所以,等到他们吵完,就开始谈恋爱啦!
虽然本人大概不会有这种自觉。
据说张良之所以能够在刺杀之后躲过追查是因为他面若妇人……所以颜值这个方面%emmmm
以及,相遇是巧合,但子房其实是故意出现在暮月目前的。
他说的每一句话也需要深入思考一下……毕竟,我是把子房往下意识心机的方向写的……
捂脸,留侯我对不起你
第34章 逸世凌虚
“我是韩国子弟。”
张良说。
“那才是我的家和国。”
叶暮月歪了歪头, 问道:“故土难离?”
她的语气有点微妙, 张良不确定叶暮月到底是想到了之前自己扯出来的那个拒绝定居咸阳的理由还只是单纯的对于自己的回答做出来的感叹——但这也似乎无关紧要?
张良让自己镇定下来,道了声是。
“执着至此……这可不是你的风格啊,子房。”像是全然不将此事放在心上似的,作为局外人的少女说出来的话也是轻飘飘的, 与少女轻盈的近乎于飘忽的语气相反,张良的心正在一点一点的往下沉去。
眼前之人是叶暮月, 是他所欣赏的、学识渊博的至交友人,是言语和拍看法相似的知己亲朋,也是他喜欢的、有好感的女孩子——这并非装饰的虚言, 而是发自内心的事实——哪怕连自己也无从知晓这份情絮于何时生长, 但在于咸阳长街边上见到她的时候就明白了。
那份突然涌现在心中的感情,名为倾慕。
这感情来的实在是突然极了, 但张良却全无讶异——平静、从容、甚至是以一种可以说是早有预料的态度接纳了这份突然自心头涌出的、不断奔流着的感情。
连注视着她都觉得喜悦。
但这份喜悦也抵不过自身理念被否定的愤怒。
叶暮月在张良的心中有三个不同的定位,至交友人也好知己亲朋也好倾慕之人也好, 不论哪一个都占有着一定的分量,三个合在一起分量自然只会更多——但事有轻重缓急, 所在意之物自然也有前后之分。人的心中总有一个最重要的事物存在, 正如同叶暮月心中最为珍视的“家”, 对于张良来说, 那便是故国。
除此之外、所有的一切, 加起来也抵不过他所深爱着的故国。
故国……这无疑是他心中最为神圣的东西。
张良能够不在乎很多东西,喜欢的人走上了和自己另一条不同的道路、秉持着和自己完全不同的理念、哪怕是和自己立场不同也能够坦然接受,但唯有这一点——
“生气了?”叶暮月突然问道。
张良语气柔和的回答道:“暮月, 你多虑了。”
这样说着的同时,眼中所流露出来的东西却是完全相反的。
叶暮月一点都不为小伙伴的“表里不一”惊讶,或者该说这本就在她的意料之中:“你还是这样好些,子房。”
“何出此言?”张良问道。
叶暮月:“你之前的模样……”叶暮月咽下了类似于“太假了”这种近乎刻薄的言辞,换了个比较温和的说辞,“真是叫人看不下去。还是现在的模样要更加的讨人喜欢一些。”生气伤身,但生机勃勃的模样,总是要比之前那副平静的宛如死水一般的态度来的好些。
这是心态问题。
心如死水的久了,谁说不会连着心一起死去呢?若是这般——
活着的人,又和行尸走肉有什么区别?
张良:“故意的?”
“都是真话。”叶暮月说道,“但你听听就好,毕竟那是站在我的角度说出来的话。我并没有经历过太多的事情,所谓感同身受也只不过是句漂亮的虚话,自然也没有对你的人生你的理念品头论足的资格。”她说的清清淡淡的,却是十足十的大实话。
这点自觉,叶暮月还是不缺的。
她并不觉得自己能够轻易的对其他人的志向、理想、乃至于生活方式做出什么职责——在他们不犯罪的前提下。叶家的五小姐是被她的父母亲长们宠爱着长大的,在她离开家门之前,她眼中所见到的、所接触的,都是善意,这样的爱护并没有叫她变得娇纵或是任性起来,反而使她学会了给予他人善意。
以此作为基础……延伸出了更多的品质。
“你的人生,自然只有你自己才有资格做决定。我能够给予的只有建议——你若是愿意采纳的话,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张良:“这种说法……”他轻轻的笑了一下,说道:“暮月,你还没有放弃说服我吗?”
“我很想要纠正一下你的态度,子房。”叶暮月并不否认张良的说法,她说道,“韩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人要学会接受事实。”
张良道:“沉醉过去,有何不可?”
“一叶障目,自欺欺人罢了,你当真愿意这么沉溺上一辈子?”叶暮月反问道。
张良眉头一跳,虽说很确定叶暮月不可能知道他做了些什么——比如说密谋刺杀秦始皇并且付诸实践现在正在被全国追捕什么的,也清楚叶暮月这话并没有什么其他的意思,但——听到这话的第一个念头还是无法控制的是: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为了理想沉醉一生这种事张良的确是做的出来的,他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的,只是——
“你当真睁开眼睛,去看过这方天地了吗?”
叶暮月问的一针见血。
沉醉旧梦的张良绷着脸:“你想说什么,暮月?”
“我只想说一件事。”叶暮月并不在意友人维持不住的微笑和绷紧的神色,她流畅的说出了自己想要说的话。“子房,你真的弄清楚了,自己想要做什么吗?”
张良沉声道:“自然知道。”
青年儒生握在袖中的手指蜷缩成拳状,这时候若是掀开衣袖的话都能看到手背上的道道痕迹。张良从不怀疑自己的目标,这么多年,他想做的不就是刺杀秦王然后复国吗,他筹谋了这么多年,隐忍了这么多年——不正是为了这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