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宫萤眼睛微微张大,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这家伙要对这件事如此执着——自己的父母隶属于人工岛,自己极大程度上未来也将会是一名人工岛的研究人员,可他……
“我们总是算出同样的结论。[个性]是错误的,因为个性而变得扭曲的这个社会乃至整个世界,都是错误的。为了修正这个错误,我们设想了很多种方案,有的效果不错但还没来得及实施,有的只是将最终的那个奇点到来的末日的场景向后推延而过程却不尽人意。”
“所以……我一直很好奇,从过去开始就与我们有所不同的雨宫桑,是否还能够得出些什么新的结论?”
青年伸出手,飞得更低了一些,简直和普通人站立着的高度没什么不同。他拉过雨宫萤的手,后者因为过于紧张和愕然而来不及做出反应。
他将一把银色的子弹放在她手心。
“来不及听你的答复了。”
巨大的机械蜂振翅在空中发出啸鸣。强烈的次声波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觉得有些心脏绞痛,随后是大剂量的雷达发出的信息对抗,让杰诺斯头痛地跪在地上。
科学侧的产物与科学侧的产物来对抗,总是比其他人更能够切中要害。
不同于All for one那般沙哑的歌声,属于寄生蜂的颇带电子音特性的发声器唱出歌谣。
风带走灵魂,人掠夺心灵。
大地呀,风雨呀,天呀,光呀,请留在此地,务必留在此地……
风带走灵魂,人掠夺心灵。
灵魂呀,心呀,爱呀,思念呀
悉数归还于此,停留在此地……
雷达干扰的效果非常明显,杰诺斯整个人都在强忍着痛苦不愿意倒下去。在奇特的歌声之中,每一个人都觉得自己有点不对劲——发自内心的战斗意识正在不断地被削减,这样的感受说不清道不明,但在这种危机时刻实在是有些不妙。
白发的青年头发在风中微微动摇,他到最后都没带什么情绪,直到被一束激光贯穿——倒在地上的杰诺斯伸出了一根手指,用最后的力气击中了他的胸腔。
库斯诺博士的最高杰作,无论哪个部位的武器都设计得非常厉害——对方的胸口直接被贯穿出一个洞来,周围的皮肤都被灼烧得焦黑。
这是不可能被治好的,会在数分钟之内就死亡的剧烈创伤。所有人都做出了如此判断,在巨大蜜蜂的歌声之中,其余的白发少年少女立刻抛弃了自己的同伴,转身随着机械蜜蜂飞远。他们其他人被设计的目的还没有完成,这副身体也还能再运作一段时间,那么在自己即将死去之前,都会矢志不渝地执行着自己最初也是唯一的目的。
趴在地上过了半响,绿谷出久都有些反应不过来自己到底是被什么给击倒的。次声波带来的浑身不适让他心脏突突跳,直到现在还觉得浑身上下哪里有些不舒服,而第三次听到的这个莫名其妙的歌谣,明明旋律没有什么变化,经由面前的机械蜜蜂唱出来,却无端地就带上了摄人心魄的感受。
不知是这一次的行动太过震撼,还是身上实在不舒服,过了好一段时间,都没有人开口说话。
这[歌声]对于雨宫萤和池田信的影响显然要更为严重;两人均失去意识,陷入了不知道将持续多久的昏迷。
半响,安德瓦第一个站了起来。他朝着雨宫萤的方向走了两步,伸手探了探倒作一片的少年少女的鼻息。被战斗波及到的远山勇太跌坐在一边:他还没从“和自己一起在敌人腹地里出生入死的战友小伙伴被绑架自己的敌人托付重任”这样的刺激中缓过神来。
“啧,还没死。”
他哼了一声,就好像很遗憾这群家伙为什么不直接死掉了更省心一般。
随后,几名英雄和学生们也一个接一个地站了起来。
“安,安德瓦先生,这……雨宫同学他们……”
绿谷出久紧张地看着安德瓦一胳膊肘一个把两名自己的同学搬运起来,有些担忧地提问出声。
“先都带回去再说,那玩意儿。”
他斜了眼睛看向倒在地上已经彻底失去生命力的白发青年:“——那玩意儿,也带回去,他说出来的东西虽然挺吓唬人,但是还是得回去以后再慢慢取证调研。”
森林神威跟在安德瓦的身后,伸出新的藤蔓将白发青年的尸体卷了起来。
除了他回头呼唤了一声自己的同伴“阿遥”,他们甚至都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这一副对自己的生命毫不疼惜,使用年限到达就毫不犹豫将其抛弃的做法,让已经经验足够丰富的英雄们看到,依旧忍不住摇头叹息。
日光照进山谷,照亮四周已经被破坏到看不出原本地貌的一片断壁残垣。绿谷出久有些担忧地看了一眼身后已经人去楼空的地下基地,属于新一天的清晨终于姗姗来迟。
第八十章
有言说, 人类在死亡之前,能够走马灯一般看尽自己的一生。
研发代号Code 003的青年,对于这样的言论一向都不甚在意。没有根据又没有推断过程的谣言对他而言什么都不是——通过观察、信息收集、实验验证等相对可靠得多的形式搜集信息并分析得出结论, 这样的思考方式已经如同血肉一般镌刻在了自己的身体之中。
他是这间实验室中年龄最大的一个。编号在他之后和之前的几个人都没有捱过痛苦的试验:可能是他运气比较好,碰巧轮到自己的时候, 所注射的药物都不那么反应激烈;又有可能只不过是自己的身体条件比其它几位同期要优越一些,在洁白回廊之间或者是无影灯之下能够坚持更长的时间。
彼时, 大家的年龄都还不大。每个人都短胳膊短腿,跑起步来总是显得跌跌撞撞。况且研究所内禁止追逐打闹和奔跑——明令禁止的规章制度就贴在墙上, 他自己倒是严格遵守, 但总有些脑子不清醒的家伙犯事儿被罚没有当天的点心吃。
纵使很多时候都会因为药剂或者是教学内容而显得异常痛苦,但忍不住而放声大哭的人还是凤毛麟角的少数。
他被告知,自己所经历的这一切, 最终将成为“决定世界未来走向”的关键。
在小孩子之中,年龄稍微大一些, 就可以比其他人多懂得很多事。
因此他在别人还流着鼻涕四处迈着短腿到处“探索世界”甚至有人半夜控制不住自己的膀胱导致尿床的时候,就已经能够明白,研究室的这些成年人们, 寄希望于自己等人能够解决某个困扰了他们许久的“大危机”。
外面的世界是复杂而危险的。每个人都有可能在年幼的某一天里觉醒出不知名的某种“超能力”, 而这样的能力具体怎样应用完全只靠自己的克制或者或许具备类似超能力的父母的言传身教, 而没有任何专业机构的指导。
有的人所具备的能力很安全, 又有些人的能力十分危险——总之, 就跟基因这东西很不靠谱一样, 超能力本身也具备着某种规律不明的“遗传”、“变异”和“返祖现象”。
而后来, “超能力”这样的说法,又因为具备这样特性的人逐渐变多,而被[个性]这个全新的词汇所取代。
在距离[个性]出现的很久很久以前,孟德尔研究豌豆的杂交实验花了相当长一段时间,而人类的生育周期比起豌豆或者是果蝇显得更长并且更不具规律,说到底,以人类为蓝本进行[个性]的遗传学研究本身就被视作是不人道的。
那些研究人员为个性而带来的一系列变革而感到困扰,在过去的数十年中,也有无数人因此殒命。整个世界的行进方向都被个性所改变,而仅凭他们自己,无法找出解决的方法。
他们挣扎,拼搏,最后重归绝望——再绝望之后重新燃烧起来的,是寄希望于下一代更为优秀的人类个体的想法。因此,在某个人的资助之下,建立起了据说能够培育出更为聪慧、更为理性的人类个体的研究。
他并不太懂这些人的痛苦和压抑着情绪的目光。
或者说,他自己本身,不太具备如此浓重的负面情绪。
“我能帮你们做些什么呢?”
年幼的孩子站在研究人员的背影之后提问,而他们转过身来,流着泪按向自己的肩膀。
这就是我们所培育的新的一代,我们最终会将选择和判断的权利交付给他们……将一切重担交给如此年幼的孩子,这一点让他们觉得既羞愧,又隐隐约约有些欣慰。
“暂时,就请你先尽全力学习和成长吧。”
原本只是作为没有名字的实验个体的自己,第一次被比自己高大得多的成年人用敬语相称。
他理解疼痛,但不太明白恐惧。很快,研究室里的孩子数目多了起来,来路也各有不同。
最为安静的一个总是不出一语,在原本就很是清静的研究所内都显得有些寡言:和自己这些好歹算是人类所生育的孩子不同,那个女孩子一开始,就是彻头彻尾的人工技术的产物。
Code 023,是那孩子的编号。和自己间隔了二十,在她之前之后,都有人在研究之中死去。不过据说这是“必要的损耗”——那些研究人员如此解释道,就他自己而言,也无所谓情绪。于是这些细小的无用的思考,伴随成长很容易就被忽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