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只见面前之人——
李见素竟然已是单膝跪下,“请允许我,为你出鞘。”
余暮雪低眸,想去看李见素,叫他起来,却只能看见他满头的白发。
此时无声,她听不见游戏里的背景音乐。
此时无言,她忘了该如何开口说话。
无情机械的系统,只能尽责地提醒余暮雪,“是否接受李见素所赠,任公子的剑鞘。”
他本自该是江湖一愚人,成天妄想以剑入昆仑,无所事事成天快乐悠哉。
但洛阳一遇,无心带路。自己偏要多嘴了一句,“何不学剑?纯阳派挺适合你的。”
这也算是一步江湖无尽期。误了一个昆仑剑。
他自当是天下最锋利的剑独,性情乖张也能来去自如,纵横天下。
但再入红尘的自己,偏要找上他,告诉他,“这是能赢的剑。”要他懂,什么是敛锋。
这几乎等同是要让他折剑,再造。颠倒了一个秦王李见素。
以前。他曾夸口,“我可以为了你,放弃修仙,转去练剑。女人。”
他做到了。
后来。某天他在纯阳殿内为了修为打坐,看见地上有一本被遗落的《三才剑法》,就随手捡了来。
书内有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纯阳弟子以剑通神。”
他觉得这句话很中听,就按纸条后面所写的地点,打开了纯阳殿内的暗格。
暗格内等待他的,是尘封已久的——
任公子的剑鞘。
以及另一句话,“静虚弟子只因情而封剑,更只因情而出剑。此鞘可赠心属之人。”
他欣喜若狂,他想立刻就赠给暮成雪。那一刻,他好想她能回来。
如今。她回来了。
“其实我原本的打算,是在决赛的前一刻给你的。可是如今有了这个机会,更好。”
第97章 纯阳静虚人
任公子的剑鞘。
隐藏说明:此鞘原属人间铁,铸就而今相思错。
可赠予他人。可为被赠予的主人抵挡一次致命伤害,在抵挡之后剑鞘会自此消失。
余暮雪看着这个说明,一时如鲠在喉,却又不得不强迫自己去找出点能笑的说辞。
她先抿嘴笑着,装作上轻松惬意极了,像是就在开着平常玩笑般,“呵……这真的是仙器吗?怎么会有,这么容易就会碎的神仙东西。”
若是平日的李见素,要么会气着反驳,要么也是装作要生气的样子来回答。
可现在,李见素也笑了,这一道笑是从心口裂开的笑容,鲜血随着喷涌的脉动,从这道口子里争先而出,一瞬间就抵住了他的喉头,几乎就要溢出嘴角了。
但又因心甘情愿,认地清楚明白。李见素不得不把这口血给又吞了回去,这激荡而出的血脉,又归于平静了。乃至冷彻四肢百骸,让他有了平生最清醒的时刻。
李见素笑着解释,“因为它的主人承情不起,它只好自当碎之。好全了这份感情呀。”
好一句承受不起。
竟是刺痛了余暮雪。这是她第一次在李见素这,受到了痛疼。
余暮雪确实没有料到,李见素会如此作答,更是不敢去这么想。甚至她不敢去用这把剑鞘,亦是不敢去留下这把剑鞘,待着自己身边。
因为,“铸就而今相思错,料当初、费尽人间铁。这样的重量,我确实承受不起。”
一时余暮雪闭眼,杵在了原地。
李见素从她的身边轻轻走过,他想碰一碰她的衣袖,就像最一开始时,他俩一起走在昆仑山的风雪路上。她在前面走,他在后面跟。举目所见她身上的服饰,肌肤,皓腕,柔指,还有青丝,无一不是美的,无一不是唾手可得的。
他忍不住要去碰一碰,就像一个毛头小子,想去碰一下坐在他前面的女孩,又或是想去抚摸一朵花。是因为好奇,也是因为想要引她回头。
然后他就好装作无事发生一样,去看她或瞪眼气鼓鼓,或心烦的模样。
那是好玩又心动的感觉。
但爱你的心,是想要触碰,又不得不收回这只手。
李见素经过了余暮雪身边,没有任何的动作。他说:“位我上者,纯阳暮雪。太虚剑意,在我心中。”
这一生只有两件事能令我保有敬畏与向往。是那黄昏日暮时,纯阳上空坠落的雪花,以及永存在我心中的无成载道,太虚剑意。
因为这双手,是要收回用来握剑的手。
我的手,已是满手血渍,“从此以后,我不再需要剑鞘了。”
昊日当空,下面的江水铺陈着波光粼粼,上面的高空流转着碧落白云。
而在这一天一地之间的横江绳索之上,有两个人,一人持刀,一人持剑。
心似沉渊。
于沉默中李见素拈剑,将生太极的剑气,插在了绳索头前的两块木板上。自己刚好堪堪能站立在这个剑域的最边缘。
这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但这样保有剑域的代价则是限制了李见素的活动范围,让他永远处于被动,只能画地为牢,以守代攻。
太阳的光圈投射在破秦楼的侧面。
在崖边观看的众人瞧见,刀意起于雪絮金屏下倏忽一瞬的挥刃,脱刀而出的醉斩白蛇。如两条白蛟出笼扑面,毒牙直逼李见素而来。
这样困难施力的环境,这样难以站稳的脚下,简直没有一丝一毫的能影响到破秦楼的身法。
又在破除一身坐忘之后,破秦楼行如轻风拂柳,换作闹须弥,扫荡风尘贴身而上。
这跟绳索被这猛烈的力道,晃荡到摇晃不停。
而就在这临面接刀的这一瞬间,时间在李见素的眼中,却是正在被无限地放慢。
鱼游很慢,流云很慢。
慢到李见素都感觉不到绳索的摇晃,耳边听得的刀鸣声,还好似隔得很远很远。
远没有江风吹起他衣袖的声音,来得大。
弹指间,炫目的刀光入眼。
此时我的剑,将不再是我的剑。此时我的剑,又是我的剑。
是此身剑囚我,亦是鞘囚我。
如今的鞘呢?已在余暮雪的手中了。
那李见素此刻的剑,根本就是无鞘可以出,抬手即用。
第98章 我看见一朵花开
“怎么就你留在了这里,没去看比试吗?”
来晚了的提剑莫惜命,没有赶上“前戏”。他在下了马车之后,便发现了独自一人仍坐在茶摊前的应有闲。
他没有急着去看崖边的情况,而是选择径自找了一个座位坐了下来。提剑莫惜命把背上重剑随手插在了地上,坐在了应有闲的对面。
应有闲缓慢地睁开了双眼,看着提剑,“突然有点明白,你为什么老是喜欢躺在那艘船上,去消磨时间了。”
与不远处正在进行的江上对决不同,这集镇一角的茶摊上。应有闲与提剑莫惜命二人这里的时光,显得是这样的惬意闲暇。
提剑莫惜命很感兴趣,想继续这个话题,“这也不是秘密。只是你怎么就突然明白了?”
藏剑山庄屹立在西湖边,在山庄的入口处,常年停泊着一艘乌篷船。只要是有心人,都知道。无事的时候,提剑莫惜命喜欢躺在那艘里,去看看天空的飞鸟,听听水里的游鱼。
这并不是什么秘密。
而且像他们这种江湖大佬的人物,有一两件这种雅趣,才能更彰显他们的形象更加宁静淡泊,有大神风范不是吗?
但应有闲是个例外。在天下七剑里,就属他独一份,世人不知道他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他既不像白衣不白那么嗜剑如命,也不像李见素那样爱恨分明。也没看过他有什么嗜好,对谁很好过,对谁很坏过。
君子一词用来说他,把他说的模糊了。
在你了解了应有闲之后,你就会发现,他岂止是对这些人事物不感兴趣。他简直就是不懂,为什么要感兴趣。
简单来说,白衣喜欢剑,应有闲不明白剑有什么好喜欢的。杀人利器而已,君子不得以才用之。提剑莫惜命喜欢躺在船舶里,去倾听天地之间的声音。应有闲不理解,天地之间有什么声音,是需要聆听的。
他像活在这个世界上,又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不知道是他弃离了这个世界,还是这个世界隔绝了他。
很难得,应有闲也会有一天自愿与人分享这个,“前段日子,我来到了上海。外面的天气是在下雨,我带了一把伞出门。
出门后我就看见天空是阴霾的,下着倾盆大雨。雨水打落在我头顶的伞面上,在我的耳边啪啪炸响。”
提剑莫惜命不明白应有闲为什么跟他说这些,“这有什么吗?不是常识吗?”
天阴下雨,出门带伞,雨中打伞,雨水大声音也会大。
“但我以前都没有注意过这些。”应有闲淡然着为提剑说明。
“那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有了这个变化的呢?”
应有闲反有一问,“那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想不过,要改名的呢?”
“以前我还在长安城练级的时候,遇见了一个满级的花姐。她站在谷之岚的旁边,给我加了一个清心静气。”提剑莫惜命还没有对别人说过这件事,他觉得这个故事很俗气。但论最俗气的,还是故事中的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