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忍不住大笑,脑中不觉浮现出少篱那毒舌欠揍的嘴脸,想道果然有其主必有其仆,这还真是得了真传。
紫鹃犹自不解,愣愣地盯着黛玉,直到黛玉笑够,方怯怯道:“姑娘好久没这样痛快地笑过了!”
这次轮到黛玉发愣了,但也不过是一个愣神,很快便恢复如常,笑道:“突然想起一个笑话来。罢了,既是还了债,咱就不必计较这些了,哪有同恩人计较长短的。”说完,又忍不住笑,惹得紫鹃一脸莫名其妙。
这时,春纤端着煎好的药汁进来,一进门便神秘兮兮道:“我方才经过周姑娘的院子,隐约听到里边有摔东西骂人的声音,不知道这位千金大小姐又闹腾什么呢。”
黛玉听了不置可否,紫鹃却撇嘴不屑道:“初次见面时文文静静的一个高门贵女,谁想到几次接触下来竟不是个良善的,好歹给老太太祈福的日子也没剩几日了,不然天长日久地对着这么一位,想消停也消停不下来。”
黛玉听了,心中却是一沉,方才的好心情瞬间跑得无影无踪。紫鹃和春纤见她面色有异,不觉对视一眼,皆料到她是在担心回到荣国府如何面对宝二爷以及那一大家子幸灾乐祸的人,也不觉敛了笑意,长吁短叹起来。
黛玉的消沉也不过一瞬,不知又想起什么,转眼便又明朗起来。紫鹃和春纤颇为不解地盯着她,但她却不发一言,只抿嘴一乐,笑道:“咱们清清白白的,怕什么?若是有人敢嚼舌根嚼到咱们当面,你们就给我掌嘴,一切后果我来担着!”说完,端起桌上的药碗,一勺一勺慢慢地喝了下去。
这药还是那么难喝,黛玉强忍着咽下最后一口,一个没注意一滴药汁顺着嘴角淌下来。黛玉用帕子拭了拭,又突然对着虚无的半空绽出一个笑容,把紫鹃和春纤看得傻了一般,面面相觑一番都有了计较。
出了门后,春纤悄悄地紫鹃:“紫鹃姐姐,我怎么觉得姑娘自打回来后就变了,动不动就笑,怪瘆人的。”
紫鹃也有同感,可也不好意思同春纤嘀咕这个,只得皱眉提醒道:“别胡说了,姑娘就是想开了,心情自然就豁达了些,咱们也别疑神疑鬼的,只要她高兴就成。”几句话,说得春纤点头不已,忙不迭地忙别的去了。
恰在这时,院门突然一响,心空小尼急急打外面进来,见了黛玉等人施一礼道:“施主的府里来人了,请施主们速速收拾行李下山,车子已在大殿前候着了。”
“什么?!”黛玉几人皆吃了一惊,面面相觑之下,不觉发问,“可是七七四十九日的祈福日子还未到啊,提前回去算怎么回事?”
心净摇头道:“这个小尼不知,施主还是亲自去问问府里的人吧。”说完,转身自去了。
黛玉心头突突直跳,吩咐紫鹃道:“你去瞧瞧吧,问明白怎么回事才能回去。”紫鹃忙答应一声,迅速转身去了。
大殿前候着的,仍旧是送她们来的张管事。自打上次闹得不愉快后,紫鹃便对这个张管事颇为不满,因此一见面连声好都没问,直接道:“张管事,七七四十九日还没到,张管事怎么先来接了?这半途而废的若是惹恼了佛祖,你吃罪得起吗?”
张管事这次倒是比上次客气了许多,忙上前赔笑道:“紫鹃姑娘,这都是老太太吩咐的,让小人今儿务必接着林姑娘回去,至于其他的,小人真的不得而知,还是请姑娘速速收拾行李上路吧。”
“这么急着回去,到底出了什么事情?若是张管事不说清楚,我们可不走!”紫鹃也上了犟劲就是不让步。
张管事颇为头疼,可事情紧急也容不得他多想,只得压低声音道:“具体原因,小人真不清楚,只是偶然听内宅里出来的小丫头们嚼舌,好像是老爷给林姑娘张罗了一桩亲事……当然,这也只是下人们道听途说,作不得数,具体等林姑娘回去了,方能知晓真相。”
“什么?亲事?”紫鹃吓了一跳,随即一想,也就明白了大概,不觉红了眼圈,冷笑道,“老爷对我们姑娘的事儿还真是上心呢!既如此,我这就回明了姑娘,走还是不走,但凭姑娘做主,张管事请稍等吧!”说完,一个猛转身,脚步有些踉跄地急急去了。
这时,庵里的几个小尼并周海棠的丫鬟翠儿皆在大殿里探头探脑,一会儿又互咬耳朵,皆是一脸好奇探究的表情,见紫鹃回来,忙不迭地散开了。紫鹃此时心乱如麻,压根就没心情理会这些小蹄子们,一溜小跑回落杏斋去了。
落杏斋内,黛玉似乎早有感应一般,已经着手让春纤收拾东西了。紫鹃一进门便诧异道:“怎么,姑娘已经知道了?”
黛玉摇摇道:“并不知道,就是觉得这个时候突然来人,多是事情紧急,或者有不得不回去的理由。说吧,到底是为什么?”
紫鹃张了张嘴,话未出口先滴下泪来。黛玉一看她的神情便猜到了大概,忽地就笑了,问:“做什么吞吞吐吐的,难不成,是怕我回去给那两位新人添堵,提前给我安排后路了?”
紫鹃听了,心中越发不受用,眼泪啪嗒啪嗒往下直掉。春纤在一旁急得直转圈,忍不住跺脚埋怨道:“紫鹃姐姐,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儿打哑谜,快点儿说吧,急死人了!”
紫鹃这才抹了一把眼泪,咬牙切齿道:“张管事说,老爷给姑娘张罗了一桩亲事,让姑娘速速收拾行李回去呢!”
“果然如此!”饶是有了十足的心理准备,可亲耳听到这话,黛玉还是不免心头一酸,泪意瞬间逼上眼眶。可她到底还是咬牙忍住了,勉强笑道,“这不是好事吗?我原以为,舅舅要让我收拾东西回自个儿家去呢!”
作者有话要说:
要回去了,接下来就有一场硬仗要打。
第24章 第二十四回 自作聪明惹火上身
周海棠今儿一起床就大动肝火,不为别的,只因为周管事捎话进来,说这几日一直在查探那位戴着青面燎牙面具的男子,起先沿着山下查问毫无头绪,后来突然听到松岩寺的一位小僧人说,曾有一次看见穆家三爷手里拿了这样一个面具把玩,恰巧下雨前一日三爷没在寺里,直到今日还没回来,而他留在寺里的贴身小厮又死活不肯透露主子的去向。如此,前来请示要不要再查下去。
周海棠闻听此言犹遭雷击,愣怔半晌后,将手中的茶碗摔了个粉碎,后犹觉不解气,又把屋里能摔的又摔了个七七八八,弄得一地碎渣子,遍地狼藉。
彼时,翠儿正去前殿拿东西尚未回来,屋里只有喜儿一个丫头伺候。而喜儿自打听见“穆家三爷”几个字儿时,就已吓得魂飞魄散,心里直骂自个儿蠢,本以为抓住了那林姑娘的要命把柄,没承想绕来绕去,却扼住了自家姑娘的隐疾命脉,这不是作死吗?!
如此,一向精于算计又伶牙俐齿的喜儿此时也不得不装聋作哑,缩在一旁任其主子大发雷霆也不敢上前劝一句。直到周海棠手边再没了可摔之物,双腿一软瘫在椅子上泪如雨下,方战战兢兢上前,小声宽慰道:“姑娘,您别着急,这周管事也没明确说那戴面具的人就是穆三爷,只是说三爷拿了类似的面具把玩……”
“出去!都是没用的东西!”周海棠不听则已,一听越发怒不可遏,一边哭一边骂道,“本姑娘这些年放着府里锦衣玉食的日子不过,死乞白赖地往这犄角旮旯里跑,图的是什么?!可恨……可恨他穆子衡不但不领情,反而一年更比一年疏远,如今连见他一面都难!这也就罢了,可让人万万没想到的是,他居然……居然背地里同别的女人有了瓜葛,真真是欺人太甚,让人忍无可忍!”
喜儿知道事儿一旦同这穆家三爷扯上关系,姑娘这怒火一时半刻不会消下去,因此也不敢深劝,只低眉垂眼地站在一边,陪着唉声叹气。
周海棠骂了一通,见喜儿不搭腔,越发火冒三丈,骂道:“关键时候你怎么哑巴了,平日里不是挺能言善辩的吗?!哦……对了,这事儿本就因你而起,若不是你这贱蹄子回来说什么看见姓林的和一个戴面具的男人在一起,我能吃饱了撑的让人去查?如今可好了,那姓林的笑话没看见,本姑娘却成了最大的笑话,这下你满意了?”
“姑娘,喜儿不敢!”喜儿吓得忙“扑通”一声跪倒,抹着眼泪解释道:“奴婢知错了,求姑娘息怒!现在想想,当时雨大,还真是没太看清,奴婢……奴婢就是太想在姑娘面前邀功才这么说的,奴婢……奴婢再也不敢了!”
“混帐东西!”周海棠气得七窍生烟,骂道,“这会子你说什么没看清了,早先不还拍着胸脯打着包票说看得真真的吗?你拿本姑娘当猴耍?”
“姑娘,奴婢……奴婢真的知错了,求姑娘看在奴婢这些年一直兢兢业业服侍姑娘的份上,饶了奴婢这一次吧!”说到这里,生怕周海棠拿着自个儿的错处不依不饶,忙话锋一转,小心翼翼地试探道,“事到如今,姑娘打算怎么办?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穆三爷在这里胡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