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两个人,都是不服输,不认弱的人,都装在强大无比的壳子里,透着冷到彻骨的凉意,好似永远不会疼,不会伤,不会流泪。
强悍到不似世间人。
但实则呢,不是这样的。张凌烟挣扎在欲望的海洋里,浮浮沉沉,永远都上不了岸,为了不让自己溺死在这片大洋里,只能睁着一双淡漠清欲的眼睛,去悲凉的看着整个世界。
将色彩全部排空出去,留下所有的墨黑,惨白,还有猩红。
丫头看着张凌烟低垂的眉眼,以为她是在害羞,抬了一只手抚了抚她的头发,就像是长辈爱护小辈那样,毫不掩饰她对张凌烟的喜爱。
“小烟,你虽拜在二爷的门下,但你同你的那些师兄弟是不同的,你是红府的人,我与二爷都拿你当亲妹子看。所以要记得,不论以后遇到什么,不快活了,受委屈了,只管回来便是,红府永远都是你的依仗。”
张凌烟鼻子一酸,眼眶顿时有些温热。二爷和丫头,真的是这么些年里为数不多诚心待她好的人,这种好,是不求回报,不问利益的。像比于二爷,她本能的更亲近丫头。
可能是因为自己母亲的缘故吧。
张凌烟对母亲这个角色的界定是很模糊的,太小时候的事情她也记不清了,只知道懵懂记事的时候,母亲就是个漂亮温和的人,从未同别人红过脸,当然,她也太过软弱,不论是她还是自己受了别人的欺负,她都只会流眼泪。
她总想着母亲怎么会有那样多的眼泪。
在母亲眼泪中浸泡着长大的张凌烟却没有受到任何的耳濡目染,她反而长成了一个性子泼辣凶狠的孩子,她很是讨厌眼泪。
这种咸咸的液体,除了浸得眼眶红肿,在脸上蜿蜒着留下难看的水渍,还能有什么作用。
张凌烟总在想,人为什么要流眼泪。
后来她想明白了,人类社会从未改变过的一点就是弱肉强食。眼泪就是区分弱者和强者的最好标识。
这也是为什么一直以来逆来顺受,小心谨慎的母亲,最后还是被那个阴森可怖的家族毫不留情的牺牲掉了。
丫头像极了不掉眼泪的母亲。
确切的说,更像是姐姐,永远对自己那样无私的好,永远仔仔细细的为自己着想,永远只站在自己的这边立场。
只有家人,才能付出这些。
张凌烟紧紧握住丫头的手,“一直以来都想叫你一声阿姊,但怕不合礼数,所以一直未能喊出来。真的,谢谢你。”张凌烟一向在需要流露真情实感的时候口笨嘴拙,什么词语都用不出来,只能干巴巴的讲出来这样一些。
但丫头的眸子明显亮了亮,一脸的喜悦,“阿姊好啊,你们每次都夫人夫人的叫我,把我喊老了不说,也是生疏太多了,都是一家子人,每日还那样生分。”
丫头的精神难得这样好,陆陆续续聊了许久,通传晚餐的丫鬟来了两趟,这次的唠嗑才不得不在依依不舍间结束了。张凌烟临走前,丫头说了一句话。
“你若是认定一个人了,就要相信他,许多的爱情都是在猜疑和妒忌中消磨干净的。”
张凌烟微微一笑,“我记住了。”
相信他吗?那个狡猾如狐狸一般的男人,能去相信吗?
还是不要了罢。
刚跨出门坎,就看到坐在屋前廊檐下的二月红,张凌烟行了个礼,悄声问道:“二爷什么时候过来的,夫人刚刚已经歇下了。”
“刚来,你先去吃饭吧,这里我来照看就好。”
张凌烟颔首,侧身让出了一条道,准备让二月红先进屋她再离开。
天色愈加昏暗,站定在张凌烟跟前的二月红背着光亮,脸孔影影绰绰看得极不真切,也不知道带着怎样的表情,只是轻声说了声“别总亲力看着堂口的事儿,手底下的人也能用一用了,常回来看看,丫头她挺挂念你的。”
不知什么时候,张凌烟也长大了。二月红心里有些感慨,同时想着自己也老去了些,莫名就有些伤感。
眼前的绝伦女子,站在夕阳的余晖里,半边脸隐在残阳的嫣红里,眼角指尖的那一抹红同天边的卷着边儿的火烧云映衬得极好。眉眼长开了许多,柳眉上挑,眼眸细长,小薄朱唇,瘦削两腮,一头乌发拢在耳后,偶在微风里飞扬起几根发丝,敖是好看。
那双眼睛里的东西没变但也变了些。
初来长沙时,清清冷冷的一个小丫头,带着与年纪不符的老成和世故,锋芒毕露。如今的她,还是一双淡然如水的眼睛,但是所有的棱角都已经磨得平整,圆滑且依旧世故,冷静睿智,她甚至将那惊艳的笑容作为一种有利的武器。
就像是带着利刺的玫瑰花,迷人的香气蛊惑着世人卸去一切防备心,不由自主的靠近,等到了跟前看清那些利刺的瞬间也就已经被扎得鲜血淋漓了。
现在的张凌烟,举手投足,谋略处事,都带着那个人的影子。
像极了那个人。
“二爷也同样挂念着我吧?”张凌烟冷不丁来了这样一句话,脸上又浮出了玩笑的神情,二月红看着神情生动起来的张凌烟,抬手作势要去敲她的脑袋,被早有准备的张凌烟敏捷的躲了过去。
张凌烟笑嘻嘻的窜出了老远,很快就消失在了二月红的视线里。他看着那个背影许久,无奈的摇了摇头,便进屋去了。
真的拿她没法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雨天与更新更配哦!
我的期末考终于全部结束了,先码一章,还有一章也会在今晚发出来的,距离小哥出场又近了一步!
后面的几章可能会掉落玻璃渣,小天使们做好阅读准备哦!
第61章 第六十一章
张凌烟随意吃了点就回了屋里,正坐在梳妆台前难得悠闲的理着头发,没由来的就是一阵心绞痛,她一只手“啪”的一声撑在了桌沿边,力道大得连带着桌上放着的盒子都震了两震。她大口喘着气以此来缓解没由来突袭的疼痛。
就像是心脏被一只手紧紧握住,肆意被拽着在胸膛里任意妄为的来回冲撞,一片片的雪花点冲上了视网膜,更是搅得她一阵眩晕,张凌烟面色如白纸,额角的汗顺着鬓角流到了下颌处,在那个锋利的弧度处积堆,最后汇成一颗汗珠滚落到了她的手背上。
在冰凉的手背上烧出了一点炽热。
太阳穴突突的直跳,一下比一下凶猛,撕扯着她的所有理智与思考能力,那种钝痛来势汹汹,仿佛要将她整个人从中间撕裂开来。张凌烟紧皱眉头,咬着嘴唇来转移注意力,但是还是没有丝毫缓解,只得一只手紧紧揪着胸口的衣服,料子上浅淡的花纹因为握力的缘故皱作一团,褶皱在一起显得紧绷且难看。
就像此刻张凌烟挤在一起的五官一般。
她从未感受过这样的痛意,发自心灵的最深处,以锐利的痛感瞬时间浸寒了她的骨骼和肌肤,那种痛透过骨缝霸道的侵入到她的骨头里,然后沉淀,孕育,爆出,透过肌肤上的毛孔以寒意散出来。
就仿佛是烟雾一般,丝缕的烟气裹挟着尼古丁的气味散了出来,但是那些焦油,尼古丁等全部沉在了肺里。
疏散不掉,抽离不出。
只能在苦痛的汪洋里,忍受着疼痛,力图再挣扎着从痛意里臆想欢愉。
真可谓是苦中作乐啊。
张凌烟也没有刻意的想要去回想什么欢乐甜爽的东西,这样子的回忆,少之又少,怎又是能一时间就从脑海里的零碎记忆里调出来的。许是巧合或是其他什么的吧,她的脑海里越来越清晰的浮现出了一张脸孔。
准确来说,先是一双眸子。
她就算是疼得再窒息再糊涂,她也刻骨铭心的记得,那是张起灵的眼睛。她怎么可能会忘记呢,淡然得仿若看透世间一切的眼睛,他同自己唯一最相像的地方。
就是这双漠然,如水的眼睛。
张凌烟起初是惊异的,因为自己已经很久都没有再想起过有关张起灵的一切了,不是不想念,不是不再执着,而是自己珍视但还在苦苦追寻的东西,她不能够总是去想着记着怀念着的,不然定是要成痴成狂。
是凡哪一个人每天总想着那个离去多时的人,念着关于他曾经与自己共度的一切,坚守着彼此共同的回忆,时间一久,思念成狂,人都是会疯魔的。
处在这样一个泊荡险恶的世界里,她不得不步步为营,不得不揣度设防,不得不处处小心,若不能时刻保持着清醒理智的头脑,她随时都有可能被这个巨大的涡旋给吞噬进去。
在找到张起灵之前,她不能出现任何的闪失。
在真正亲眼见到他之前,她还没有资格去死。
所以,她别无选择的暂时将他尘封在记忆里,明明白白,辛辛苦苦的度着当下。
许是精神力被削弱了的缘故,张凌烟此时就是想起他来了,她一边忍受着心脏处传到全身的疼痛,一边用思维细细描摹着他的眉眼没每一寸肌肤。
刻画到骨血里一般。
虽然她早已经这么做过了,但是她还是再一次细细的重来了一遍。因为她发现,集中残存的精力去想着他,好像心脏处的痛意就消减了一分。
很是突然的,她就流下了眼泪,那滴泪滑落到地上,瞬时没了踪影,就如同张凌烟此刻的内心,空落落的,没法言说的那种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