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来去匆匆的旅客,纷繁复杂的服饰,各种各样的行李箱包,宽敞的候车大厅,光滑的地砖,这里的一切都跟张家很是不同。
张凌烟像个新生儿一般迫切的吸收着外面世界的一切,她的一双眼睛不停地锁定,更换,再锁定,她在快速的汲取和学习。
第一次,她觉得张家以外的世界是这样的不可思议,也明白了张家的封闭与落后实在无法对抗外部的冲击与先进。
男人很快就回来了,递给了张凌烟一张票。她垂眸,终点站写着长沙,下意识的就问了出来:“长沙,是哪里?”
男人将行装扛上肩,便往前走边回答:“远着嘞,是个好地方啊。”铃铛见着张凌烟还在愣神,一把拉过她急急的追上去。一直跑到站台,张凌烟看见轨道上停着的庞然大物,心里猜着这大概就是火车了。
上车之后,找到了座位,张凌烟还是有些拘谨的,时时紧绷着身体,看着别人如释重负般的朝座位上一趟,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偶尔几处还吵闹无比,显然是在唠嗑打牌 。
常年养成的习惯使得张凌烟根本不可能抛开一切安心入睡,即使是睡了也是极浅的,稍有动静立马就能作出反应。
铃铛见张凌烟坐得笔直,有些好笑,她将张凌烟拉着往后靠了靠,提醒她说:“你放心,到站的话会有人通知的,你先好好休息,后头有的忙呢。”
张凌烟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听从了她的话,微微后靠,匀了些力到座椅靠背上,顿时觉着舒服了些,疲乏和劳累也有了些许减轻。
火车缓缓开出站,速度越来越快,时不时发出鸣响,途中经过乡间,穿过隧道,经停了大小站台,张凌烟侧目静静看着窗外,外面的景物快速倒退,仿佛连成了一条线。
按铃铛的话,从东北到长沙还是很远的,估摸着是要两天的。张凌烟看着外面的景物从天亮到天黑,直到窗外一片漆黑,她才收回了目光,这时她才发现大家都睡着了。
张凌烟看到自己正对面的男人也大张着嘴睡着了,打着响亮的呼噜,不时还砸吧两下嘴巴,张凌烟皱了皱眉,见着他睡得如此之熟手里还紧紧抓着行李袋子,不由的撇嘴一笑,果是土夫子,把吃饭家伙看得比什么都重。
她的目光从男人那里移到了铃铛脸上,小姑娘睡得很香,蜷缩在座位角落里,耷拉着脑袋,身体随着呼吸起伏着,乖巧极了。
张凌烟小心翼翼的调整了坐姿,双手环在胸前,也闭上了眼睛。
少有的,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有那个令她魂牵梦绕的人。
张起灵。
他还是那个样子,丝毫未变,淡然如水的一张脸,确是好看的要紧,不带丝毫的侵略与污浊气,那种清冽与整个世间格格不入。
他静静的站在那里,同多年里一个样子。他就有那样的本事,明明一直往前走,也未回头看过,但只要张凌烟停了下来,他总会恰时的止住了脚步,微侧身子看后方的张凌烟,不焦不躁,就在那等着。
张凌烟还梦到了四子。
四子是她心上最疼的一处伤疤。
四子与张起灵是截然不同的两类人,他是不羁的,沾染了一身的烟火气却不显得浑浊,换言之,他是更贴近现实的人。
张凌烟一开始见着四子的时候很是不喜欢他眉眼间那股邪气,但是待五官长开一些,她发现他的眉宇难得的硬朗好看,配得倒是适合。
他对张凌烟的偏袒近乎放纵,张凌烟说什么便是什么,开始她只当这是联盟关系,四子对自己照顾有加,她也不是贪便宜的人,相当着回予他便是。
现在再想起来,这种不分对错的一心偏护,就是喜欢了吧。
张凌烟的这个梦里,极其清晰地现出了那一次。自己盘腿坐在四子身边,看着他很是轻柔的为自己包扎手上的伤痕,四子平日里最烦婆婆妈妈还话多的人,但那时的他不停地数落张凌烟,嘴上说着狠话但还是时刻小心着手上的动作,生怕弄疼了张凌烟。
张凌烟忘记了那时自己说了些什么,只看到四子抬眼,那一双温柔的眼眸,眉间的戾气都减了三分。他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将张凌烟的手抬到唇边,轻轻吹了几口气,柔声问道:“还疼吗?”
画面一转,就到了那个让人毛骨悚然的泗水古墓。
四子和张凌烟尽是一身狼狈,四子靠在张凌烟的腿上,呼吸从原本的急促变得轻缓,甚至有些窒息之感。
张凌烟的手按在他腹部那道狰狞的伤口上,但鲜血还是源源不断的从指缝里流出来,她都顾 不得擦脸上的眼泪,只是近乎执着的用手去堵,一脸的不知所措。
四子就静静的看着张凌烟,他还未见过她有如此慌乱的时候,竟还觉着有些好玩儿,全然忘记了自己的伤势之重。
在他的笑容攀上嘴角的时候,一阵痛意刺激着神经,他才发觉自己全身的力气都在随着血液的流失而被带走。
此时的他脸色已经极度苍白了,他颤抖着,很是艰难的抬手将张凌烟眼睑下挂着的泪珠给逝去,依依不舍的抚着她的脸颊,一遍又一遍。
他的视线已经开始模糊不清了,但他并未打算就这样躺在这儿等死,他还是开口了,气若游丝,每说一个字都要抽走一分气力。
“别哭,眼睛哭肿了就不好看了。”
“阿烟,你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好看的女子。”
“阿烟啊,现在是春天了吧,从这儿出去,你就好好看看,你不是一直说着要看吗?”
“赶紧出去吧,别把我带着,累赘。”
“阿烟,下辈子吧,下辈子我还想遇到你,比张起灵更早些遇到你。”
最后这一句,四子没能说完。
更早些遇到你,你爱着的,就能是我了。
到了死亡尽头,四子都未能亲口告诉张凌烟自己的心意,但幸运的是,张凌烟感受到了,她清楚地感受到了,也会永远的记在心里。
那个少年不在了,可是他的好,他的情意,通通都在。
她突然睁开了眼睛,梦也到此结束,她抬手一擦,指尖尽是水渍。
张凌烟看到窗外还是漆黑一片,便知自己这一觉没睡多久,看着看着就出神了。
四子一早就看出了张凌烟对张起灵的不同,他自然的认为了那就是欢喜,只是连张凌烟自己都搞不懂,对张起灵的那种感觉,到底是什么。
可能无法用一个词去定义吧,说不清,理还乱。
张凌烟就有一种直觉,仿若自己的出生,就是为了与他相遇相识相知,自己的一生,都是为了追随他,直到身死,都要佑他百世安稳无忧。
两天后。
张凌烟走出了火车站,身后的牌子上是三个硕大的字儿“长沙站”。
她并不知道,在不久的将来,这座城市会掀起怎样的风浪波澜,她也不知道,从她踏上这片土地开始,就注定了紧紧束缚进命轮里的羁绊,她逃不开,躲不掉。
就如同遇上张起灵一般,她将会遇到那个人。
那个与自己纠葛半生,刻骨铭心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的女主终于到长沙啦
马上老九门篇章就要开始了
撒花花,小天使们要评论起来哦
让我看到你们的热情!
第15章 第十五章
男人带着张凌烟和铃铛穿过繁华的城市街道,目不斜视的急急匆匆就赶去了长沙城外郊区的一处林子附近。
张凌烟一路上看着从未看过的一切新奇极了,猛地被领到一处如此荒凉的地方,心里是颇为不爽的,但奈何也不好发作,只得略微撇撇嘴,也算是发了些脾气了。
男人将背包往地上一丢,将洛阳铲拿出来,半跪在地上,挑了几个地方摸一摸,然后薄薄捻了一层土放在鼻子下嗅了嗅,随即又站起身来,向远处眺望。
最后在这一块儿地方来来回回走了好几圈,下了几处铲子,最后一下将产子□□进土里,这才甩了甩胳膊,算是定完穴了。
张凌烟站在一旁静静看着,不得不说这男人还是有些本事儿的,铃铛在一旁都看呆了眼,嘴里不停称赞“师傅可真是太厉害了!”张凌烟连连点头,但心里却是有些不屑的,这土夫子若是还没这点本事儿,也是不用靠这吃饭的。
她扯了扯嘴角,仍记得多年前脸颊上那血淋淋发着痛的伤痕,那时张家为了训练他们这些孩子,这些本事若是使不来,那鞭子就直接刷在脸上的。
男人缓了一口气,便招呼张凌烟和铃铛过去,三人一起一铲子一铲子的开始铲土。张凌烟虽是有章法的,但她故意胡乱下铲,还收了半分力。
那男人果然脾气躁了起来,低声怒吼道:“看这些!别敲通了墓壁!”铃铛赶忙打圆场:“师傅,你消消气!凌烟毕竟第一次做这个。”男人哼了一哼,就继续动作了。
张凌烟见目的达到了,也就装模作样的学着两人,规整了些动作。
待上层的土都清理了,那男人就将张凌烟和铃铛赶到一旁,自己小心翼翼的下铲,好一会儿功夫才将盗洞给打了下去,等到剥除了墓室外墙,男人面上又开始紧张了。
他狼狈的趴在地上,用随身携带的短刀一点点的将墙上的砖缝清理干净,用刀刃翘松了些,便将张凌烟叫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