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离得稍远,她只能看到许多人端着枪不断在向内逼近,地上躺着些人,四处散着血迹。她正打算再往前走几步,就被一只手捂住嘴巴拉到了树后面。
她刚想端起胳膊肘往后戳去,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手臂也就生生停在了空中。她认得出这声音,是阿明。
阿明在她耳边嘘了一声,这才慢慢松开了手,张凌烟转过身,用眼神示意他,阿明龇牙咧嘴的捂住了手臂上的伤痕,用近乎静默的声音简单的说了一下情况。
这些人都是素未谋面的人,穿着军服,训练有素,因为是硬闯进来的,就与应声而去的村民发生了争执,结果那些人直接开了枪,若不是阿明躲得快,只怕也是那堆尸体的里的一具了。
随着骚乱声越来越大,被吸引来的村民也越聚越多,被枪杀的人数也越来越多。张凌烟躲在树后都咬破了嘴唇,但却是无能为力。
直接冲出去无异于白白送死。
而这注定是一场以失败而告终的反抗,那些人全副武装,而族里,除了匕首刀类,什么都没有。
张凌烟发现那些人好像在找着什么,知道一大队人马往宗亲堂进发时,张凌烟才反应过来。
他们是要找领头人!他们一定是想要知道什么事情!张凌烟暗叫不好,侧过头对阿明说道:“趁现在没有人,你赶紧跑,跑的越远越好。宗亲长有危险,我要去救他!”
阿明一把拉住她,“你手无寸铁,要去送命吗?”一脸的难以置信。张凌烟早已恢复了从前的脾性,自然不会听从阿明,她稍一使劲儿,就甩开了他的手。
“我自有本事保命,这不是你该担心的事儿。”阿明愣愣的站在原地,就眼睁睁的看着张凌烟离开了。
刚刚他面前的张凌烟,如同另一个人,冰冷得拒人千里之外,像极了族长。他被那个眼神盯得后脊生凉,久久回不过神来。
张凌烟蹑手蹑脚的摸到了宗亲长的屋外,却没有发现那队人的身影,刚想进去一探究竟,就发现原来所有人都在屋内大肆翻找着东西。
领头人也是一身军装,压低着帽檐看不清面容,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宗亲长,直到所有人停下来手上的动作,表示了一无所获。
那人出声问道:“老先生的东西藏得很好啊,还是老实交出来吧,免得再伤及无辜了。”宗亲长不急不慢的喝着茶,声音铿锵有力:“你们一路刀光血影,还有无辜留下来了吗?你们既知道这是张家,便该做好无功而返的准备。”
那人显然不想再耗下去了,索性掏出枪直指宗亲长,对着他点了两下。可宗亲长毫无惧色:“这个世上根本不存在长生,张家所谓的长生,你们付不起这代价。”
潜伏在屋外的张凌烟心跳的极快,她将这几句对话完完整整的听了来。张家的两岁,不是一般人的两岁。张家人的不老,一直被外面的人所觊觎,千年来有无数的人想要将这长生不老之术带出去,但无一不是失败的。
张家人不是不老,只是老的慢一些,张家人也更是不可能不死。
这些别人眼里的所谓的天赐之物,其实是要付出极度沉重的代价的,整个家族避世隐于山林之间,一直为了一个承诺世代守护那扇青铜大门。
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阻止那扇门对外边世界的开启。
那领头人见宗亲长如此冥顽不灵,也知道再问下去也是无济于事的,手指一抠扳机,宗亲长的胸前就腾起了一片血雾,随后鲜血像是一朵盛放的花,在衣服上迅速扩散开来。
宗亲长瞳孔放大了些,倒在了地上。
张凌烟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巴,避免惊动屋内的人。知道那些人走远了些,她才进到屋内,一下子扑到了宗亲长面前。
宗亲长还有口气在,见是张凌烟,提着最后一口气嘱咐着张凌烟:“小烟,你,你一定要活下去,找,找到族长,一定,一定要守住那个秘密。”
张凌烟拼命地点头,眼看着宗亲长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她默默地看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切,一度有些不知所措。
她仔细的将宗亲长的遗容整理好,往后退了退,磕了三个头。照她的身份是不该对宗亲长行此大礼的,但她此刻真的是将宗亲长当成自己的至亲之人,行后辈之礼。
作者有话要说:
五一三天假俺要出去玩,所以就先停更两天,最后一天我会回来接着更的,希望小天使们耐心等一下,也希望新的小天使们勇敢收藏,我绝对不会弃坑的。
第12章 第十二章
张凌烟有些迷惘,对自己从前的偏颇有些怀疑了:自己对张家的成见是否有些太不公平了。张起灵,宗亲长,阿明,他们都是张家人,但是他们都对自己照拂有加。
其实,张家里也有心善至纯之人,他们并没有被家族的阴冷氛围所感染,也没有因那些底下的物什而沾染了邪恶之气。
自己一直以来的戒备与怀疑,在保护了自己的同时,其实也伤害了这些真心的人。
张凌烟感慨着,人活的时候想不到他的好,只有死了以后,往事才桩桩件件的溯流回来。她自嘲的一笑,人都没了,再感激涕零又有何用呢?
魄儿早已是离了,徒留一具皮囊而已。
她最后看了一眼宗亲长,心中默念,只盼他安心的过了桥,喝了汤,不受任何苦楚。
这一世的恩情,来世再找他报了。
张凌烟站起身来,眼神无比坚定,毫不犹豫的就走了出去。外面寂静极了,只有呜咽的风声和草木拂动的沙沙作响声。
狭长的小路上鲜血横流,横七竖八的倒着尸体。张凌烟只觉得心口堵得慌,这里面的大多数人避世出尘,只一心过着自己的生活,也不曾有何怨愤纠葛,说死,也就死了。
张凌烟站在血泊里,只觉得全身发冷,直打哆嗦,仿佛全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了。正在她愣神的时候,一声枪响将她的游丝斩断了。
她的心陡然一空,猛烈的一沉,张凌烟有些僵直的回头看,阿明竟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自己的身后,他脸上的表情定格在了微笑和震惊间。张凌烟只看到他左胸口处有一个血色的小点儿正在迅速扩大。
阿明艰难的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前,痛得直抽凉气,但他还是拼尽全力一把拉住了张凌烟,顺势就倒在了路旁的尸体边。
张凌烟被他护在怀里,他满是血污的手遮在了她的眼前,张凌烟只听到由远及近的纷杂脚步声,还有一声接着一声的子弹上膛声。
还有,就是阿明喑哑的声音:“别看,别怕。”
张凌烟屏气凝神,死死闭着眼睛,就如同尸体一般躺在地上,终于那阵脚步声停在了自己的耳边,她听到一阵翻动声,她的心脏越跳越快,马上就要跳出胸膛了一般。
其中一个士兵的手就要落到张凌烟身上的时候,哨声响起了。
那人的手停在了半空中,瞧了一眼张凌烟,满脸血污,惨白的没有一丝红润的脸庞,便收回了手,跑进队伍里,响着哨声的吹响点小跑前进。
张凌烟屏息听着那些脚步逐渐远去,双眼一睁开,眼泪就落了下来。她有些不敢置信,自己哭了,因为对死亡的迫近,而哭了。
她以为自己经历了那么多,看遍了那么的生死,早已是司空见惯,不会再惧怕死亡,但若真是挨到自个身上,却还是怕的要命。
人呐,就是自相矛盾的,奢望着解脱,却惧怕着死亡。人世间再苦,都不能消减分毫死亡的未知恐惧。
她仰着面,侧过脸去看身旁的阿明。他睁大的双眼里早已没有了神采,空洞极了,右手还保持着张凌烟面容的弧线,身下的血泊越扩越大。
张凌烟伸出手,颤巍巍的搭在了他的劲动脉上,已经感受不到任何的跳动了。她轻轻闭上眼睛,躺在一堆尸体里,鼻腔喉间全是血腥气儿,任一身的衣裙被鲜血浸得通透。
她就如同一株曼珠沙华,散着死亡且无望的气息。
张凌烟还记得阿明对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别看,别怕。”她的嘴角连苦笑都挂不住了,阿明一向胆子小,在厨房里连鸡仔都不敢杀,到底谁怕这些个啊。
她只觉得阿明傻得很,一个彻头彻尾的傻子。自己明明让他赶紧跑,但他还是在这儿呆着,明明怕得要死,竟然还要帮自己挡枪子儿,不是傻子是什么。
张凌烟自己都觉得自个儿是一条贱命,从未把它当个宝儿看,为什么他要冲出来救自己?张凌烟紧紧的闭着眼睛,强迫自己不去看阿明。
她是知道的,这个爱笑的孩子,再也不会笑了。
她不愿自欺欺人,所以索性不去看。
不看,不想,也就不会疯,不会魔。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刚才的阿明像极了张起灵。过去的十年间,有无数次,他都默默的将手遮在自己的眼前,哪怕自己已经看尽了流血与厮杀,哪怕自己在仇恨与生存里渐趋血腥和残酷,他都依旧不希望自己去看那些场面。
就好像在他的心里,张凌烟无论变成什么样,骨子里都是那个瘦弱且需要保护的小女孩,亦或是他近乎执拗的想要留住那个尚存善意的孩子。
张凌烟突然觉得,张起灵,阿明,还有宗亲长,他们总是会伸出手遮住自己的眼睛,想要尽自己所能的把一切污秽邪恶的东西隔绝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