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不知道自己这一世还有没有那些神妙的本领,想要在母亲身上试一试,却又生怕来不及,只好先做两手准备,若芳官拿来的东西太过扎眼,少不得退却了不要,就算伤了芳官的一番好心,也要从根子上熄了母亲的心思,和她们母女两个身上的嫌疑才好。
好在一时芳官回来,手里拿着的不过是个两寸来高的瓶子,里面的玫瑰露装了有大半瓶。这东西别人瞧着稀罕,柳五儿却已经经手过几次了,熟悉得很,打眼一看便知只够冲调两次的量,那小瓶子也是寻常装玫瑰酱、桂花酱等物的瓶子,谁都看不出里面是御供的稀罕物,又感念芳官的一番好意,这才收了下来。
“姐姐先拿回去喝着,若觉着好,我再给你拿些。”
“这一瓶子就够了。”柳五儿忙道,“你才当了多久的差事,根基还浅呢,这样的事可不好多做。”她说这话的时候,有意盯着芳官的眼睛,试图影响到她。
不想芳官竟浑然不觉,依旧没心没肺的样子,“宝二爷是天底下最大方的主子了,姐姐们也都绝对不会和我计较这些事的,你就安心拿着吧。”
只看芳官的神态,柳五儿就知道自己是完全失败了的,芳官那边还赶着有事,放下了东西,又说了几句话,就走了。柳五儿原本还想再劝她几句的,一时被芳官跑了,也只得罢了。
待晚上柳家的下了差,母女两个相携着回了自家的小院子,柳家的当下就用井水沏了一碗那玫瑰露,让柳五儿喝了半碗,自己也跟着喝了一口,不由赞道:“到底是宝二爷屋里的好东西,喝着就觉得醒脑。改日芳官若再提起这事,多要些也是好的。”
“可不许再要了。”柳五儿忙道,“小心别让哪些小人知道了,闹出事来。”
“能闹出什么事?”柳家的不以为然,“咱们在府里当差这么多年,也没贪过什么便宜,这一瓶子露也是芳官自己送来的,咱们没偷没抢,怕什么?”
柳五儿见母亲铁了心一意孤行,不肯听自己的话,心下也有些发冷。再加上这一世没了那能力——之前还不觉得,如今遇上事,才知道自己对这能力已经生出了依赖,此时就像是丢了拐杖的瘸子,心里先就有些慌了。
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避祸的好法子,柳五儿只好连着几日都陪着柳家的一同去大观园里上差,帮着做些轻省的杂事。好在她如今的身子骨当真是全好了,每天帮着在厨房忙里忙外,也没发过病。
只是怡红院里那些大小丫鬟们,但凡进厨房里看见她,脸上的神色立时就暧昧起来。春燕一家当初也是在梨香院里照管小戏子的,同柳五儿也是走动熟了的,就仗着交情笑她,“你也忒心急了,最近府里事多,横竖再等十来日,二爷同琏二奶奶打过招呼,就好让你进来了——怎的就连这几日都等不急,天天往园子里跑?”
柳五儿心里有些不耐烦,面上却还要好声好气地敷衍,“在家里呆着也是烦闷,过来帮我妈做些轻省的活计,活动活动筋骨,精气神都比之前要好了。”又微微一笑,“能不能进来当差,咱们没那么大的脸面,也不能说准。就算不像你有这样大的造化,进来给我妈帮帮忙,也算是尽孝了。”
拿话敷衍走了春燕,就到了各屋来领午饭的时候,迎春房里的莲花过来,一边拿迎春的份例饭,一边吩咐厨房里的人,“司棋姐姐说想吃豆腐,你们快做一碗,等下来领饭的时候就要呢。”
一边的婆子连声答应,待莲花领走了饭,就洗手准备去切豆腐。
柳家的一瞥眼瞧见了,就道:“那几块好豆腐,要留着晚上给宝二爷和姑娘们煮汤用,那边拿盖子盖着的盆里还有半块昨天用剩的,你就用那块吧,她们吃不出来的。”
厨房里的一切都是柳家的在分派,那婆子听了就转身去那边盆里那前一日剩下的豆腐。一掀盖子凑近一闻,就道:“哟,这豆腐都有味儿了。”
“那也不碍事。”柳家的不在意地道:“你就用那块做吧。”
柳五儿在一旁听着,只觉得母亲这事做的不妥,司棋若当真吃不出来也就罢了,倘若吃出来了,少不得也要过来闹事一场——她可记得司棋确实是来大厨房闹过事的。就朝那婆子使了个眼色,让她暂且先去做别的,自己走过去劝柳家的,“妈,你何必同那些人结怨呢?二姑娘虽然好性儿,那司棋却并不好惹,若真起了性子闹起来……如今府里大事还是平姑娘管着,琏二奶奶虽然病了,却是二姑娘嫡亲的嫂子,纵然她们不算这边府里的,平姑娘也不会让二姑娘屋里的人受委屈的。”
又劝了柳家的一会子,柳家的才满脸不愿地切了小半块好豆腐,让那婆子拿去烹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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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章 柳五儿(3)
虽然前一日让了一步,但是再提起这豆腐的事, 柳家的依旧是满脸的不情愿, 还抱怨女儿, “你也太胆小了,二姑娘屋里的那几个丫鬟能顶什么事?还事多的要命, 人家正经主子都没那么难伺候呢。”
柳五儿知道母亲的性子,也知道大观园里的大丫鬟们,特别是司棋, 因着迎春不受重视, 就愈发怕紫菱洲的人受了欺负, 再加上性子暴躁,时不时就想带着丫鬟们闹一场立威。可是眼看着就到了最要紧的时候, 在此时立一强敌又有什么好处?若在此时忍上一忍, 等到宝玉生日过后, 贾母、王夫人等人归来, 也就消停了。
再说,司棋的好日子, 又能再过多久呢?
她只是遗憾自己不能把这话明着告诉柳家的, 不然倒是一了百了, 柳家的也不会再想着送自己进怡红院做丫鬟的事了。
之后的几日,柳五儿更是寸步不敢远离母亲,即便如此, 莲花来厨房为司棋要一碗炖鸡蛋的时候,还是没有及时制止, 让柳家的呛了莲花几句话。
莲花心里生气,就要上手去揭菜箱,柳五儿见了,知道若真让她上了手,事情只能越闹越大,忙过去一把拉住莲花,道:“厨房里统共就剩了几个鸡蛋,大奶奶那边还没来传饭呢,等那边传完饭,确定用不到了,才能给姐姐们做,若是那边要用,就只能等下午去买了新鸡蛋,晚上才能给司棋姐姐做了。莲花姐姐不如等一等,或是先拿别的菜走?”
一边又同别的婆子使眼色,让她们把柳家的拉开,又随手从身上拿了块糖出来塞到莲花手里,“最近上边主子们都不在,各处就乱了套了,连份例里的东西都不能好好的送来,园子里原也有些鸡,平常下了蛋能拿来应急用,可是如今分派给各处婆子们管着,都看得跟身家性命似的,我们也不好去讨要了。”
莲花被柳五儿强拉了出去,又听了这一大篇的好言好语,心里的气也有几分消了。柳五儿觑着她的脸色,又道:“我妈性子急,不会说话,还望姐姐担待些——姐姐千万在司棋姐姐面前说清楚我们的难处,等有了多的鸡蛋,一定给司棋姐姐炖一碗嫩嫩的鸡蛋送过去。”
又连着说了几句好话,才哄得莲花缓了脸色。
莲花这样的小丫鬟,虽然也有些脾气,但是平日里捧着她的人少,被这般一口一个“姐姐”的叫着,一时也有些飘飘然,“只要你们不是故意欺负我们紫菱洲的人,司棋姐姐自然不会怪你们——最近园子里的东西看得有多紧,我们也不是不知道,连掐一朵花都难呢。”
“可不是嘛。”柳五儿凑近了莲花,像耳语似的道:“都说府里如今节省起来了,可是主子们用的东西哪里省下来了?还不都是下边人用的东西更紧巴了。”
莲花认同地点了点头,顿时大有柳五儿是其知己的感觉。两人头碰着头说了几句话,厨房里面预备好了除了炖鸡蛋外别的饭菜,让莲花提着走了,柳五儿这才松了一口气。
回到厨房,婆子们也正说这件事呢,都道柳家的养了个懂事的女儿,“老姐姐,你就是脾气太直了,看你家五丫头多么懂事?这些二层主子最是不好惹,到时候真闹起来,吃亏的还不是你?”
柳家的心中不忿,自己站在一边对着灶头嘟嘟囔囔了一阵,一回头看见女儿,心里的气又消了,招手叫柳五儿过去,“这边灶上的事也忙得差不多了,你也别在这边杵着,要不就去园子里逛逛,寻芳官她们说话,要不就去你舅舅家一趟,替我去探望一眼你表哥——他这几日患了热病,咱们每个表示也不像话。”
柳五儿心底是很不愿意往大观园里面去的,但是说起去舅舅家探望表哥,也多有不便。而且,她也隐约还记得,自己当初被冤枉成贼偷,其中一个缘故就是在有人说她偷了太太屋里的玫瑰露之后,又有人去她家里搜出来一小包茯苓霜。
这一小包茯苓霜是她舅舅送给她的,来路也正,只是有些不能让主子们知道,没法子分辩。就这样吃了一个暗亏,连吓带怕,后来才加重了病情。
两件事她都不愿意去做,却不好当着母亲的面违抗,就答应着出了厨房的院子,在大观园围墙边的畸角一带愣了一会子神,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就甩着手回了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