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里斯在嘶声竭力后扯住了提姆的脑袋,他弯曲了食指,立刻就要扣响扳机,但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忽然从二楼跳下一个人影。
他只觉得有什么从背后晃过,握着枪的手腕就被狠狠扭转了过来,食指下意识地扣响了扳机,一颗子弹擦过那人的头发射向了天花板的顶灯。
提姆在听到枪声后彻底崩溃了,哇得一声跪倒在地,一直等听到了莫里斯痛苦的叫喊,才意识到自己没有被子弹崩了脑袋。
“……你、你是什么人?!”
莫里斯努力向后看去,只看见一个红发的亚裔男人,他从来没有在威兹曼家见过这么一号人物。
“吵死了。”
男人根本听不懂他们在说些什么,他烦躁地咂舌一声,再一用力就让莫里斯更加痛苦地叫出声,而在手筋都快被拧断的情况下,他不得不松开了握着枪的手。
守卫见莫里斯的□□落后立刻一拥而上将他制伏在地。
阿道夫立刻跑上前扶起死里逃生的提姆,不停轻声安慰他:“没事了,提姆,已经没事了。”
诺诺和醒过来的米克婶婶拥抱在一起,哭泣着感谢上帝保佑。
至此,危急解除。
看着眼前的一片慌乱,男人吐了口气,他揉着后颈转身,刚巧对上了江九幺,他停下步子上下打量她几乎定格的动作。
“你很喜欢举花瓶吗?”
江九幺回了神,她放下刚才就差冲过去给莫里斯爆头的花瓶,转而不可思议地看向双手双脚已经没有束缚的男人。
“……你根本没有被绑住?”
男人沉默了半秒,他看看地上的麻绳,又抬头看看一脸震惊的少女,然后俯身将麻绳捡了起来,若无其事地套回到手上。
“……好了,你还是脱了吧。”
江九幺悲痛地拍了把额头,但很快又笑出了声。
“那继续刚才没有说完的话题。”
男人朝她挑了下一边的眉毛示意他有在听。
“先生,你愿意留在威兹曼家吗?”
江九幺这么说着,向红发男人伸手递出了诚挚的邀请。
第42章 <42 二战挽歌(六)
经过莫里斯的事件之后,红彤彤先生的存在自然被威兹曼家的人知晓了,外人的忽然出现远比发狂的莫里斯拿枪指着个下仆更让守卫值得戒备,而且他刚才在救人时表现的身手不容小觑。
江九幺很难以“他是凭空出现在我床上的”这种话去解释,在面对帕翠莎与沃纳夫人的质疑时,她只得做出圣母状在胸前双手相交。
好了,她要准备编故事了。
“你们不知道我在放学路上看到他时,他是那么无助,那么可怜,那么需要帮助。幸好此前我自学过稍许日语,所以我越发坚信,这一定是主的旨意,才将他带到我面前。”
她轻轻擦拭着眼角的泪水,做出悲天悯人的样子。
克罗蒂雅柔弱少女的形象非常具有欺骗性,所有人都被这位善良的可人儿感动了,而在听到红彤彤先生可能是在饥寒交迫中被冻坏了脑子导致了失忆后看着他的目光也变的怜悯了起来。
深知克罗蒂雅个性的阿道夫一脸懵逼地听着她脸不红心不跳地编出的悲惨故事,连他都觉得不收留红彤彤先生是多么残忍的一件事。
至于他们口中的主人公——
他此刻正越发烦躁地接受所有的注目,他们眼神从一开始的戒备变为了现在的双目含泪,而被他出手救下的小男孩一直激动地扯着他的衣角。
他敢肯定此刻仍在哭哭啼啼说着德语的少女一定在瞎扯些什么,尤其是刚才她还在擦拭眼泪的空隙间偷偷朝他眨了眨眼睛。
男人转开视线,他在躁郁之余下意识摸了口袋,但里面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这让他不满地轻哼出声。
他想,他现在急需一支烟……不,至少一包。
江九幺用了凄美动人的故事打动了帕翠莎,在费迪南德不在的日子里,身为威兹曼家女主人的她完全有权利留下一个人。
女管家沃纳夫人不好反驳主人的意思,但她授意了旁人去调查男人的身份,德国与日本两国交好,如果男人确实不是什么在逃犯,那留在威兹曼家也不是不可以。
至少,他一个人敌得过一屋子的守卫。
于是在一片大和谐中,红彤彤先生就成功入住了威兹曼家。
此时,江九幺正跟阿道夫围坐在一起,他们正沟通该为红彤彤先生取个什么样的名字,总不能一直这么一口一个先生的称呼他。
无数个名字在江九幺的脑海是划过,而被枪毙掉托尼老师跟彼得老师这么平易近人的名字后,郁闷极了的她灵光一闪并为自己拍案叫绝。
“叫里昂(Leon)怎么样?感觉跟你气质很配!”
“无所谓。”他并没有纠结自己的名称,某种程度上只是代号而已。
“哟西!就这么决定了!”
阿道夫捧起脸看着异常兴奋的自家亲姐,虽然听不懂他们在用日语沟通些什么,但他可以看出他们终于协商成功。
克罗蒂雅姐姐表现得就像第一次买宠物回家的小女孩一样激动,不过——
Leon,狮子。
确实很符合红彤彤先生的气质。
阿道夫笑了下,然后用着刚学会一些的日语七零八落地向红彤……不,应该是向里昂先生说道。
“还请多多指教,里昂先生。”
“啊……”
看,他得到了回应。
在拥有了新名字后,里昂先生就在威兹曼家住了下来,帕翠莎特意为他准备了二楼的房间,以备在突发事件时可以应急。
事实上,在莫里斯事件,她变得格外小心翼翼。
当然,她还给了里昂先生的开条件的机会,毕竟没有人愿意打白工。
在江九幺的翻译下,红发男人只提出了食物跟住处的需求,她粗暴地理解了下,那就是包吃包住嘛!
她非常欣赏这样的想法。
里昂先生沉默片刻,又开口说了句:“还有烟。”
“成交!!”
不过沃纳夫人又说,威兹曼家可不养闲人,所以他必须有个职位,尽心尽力地为威兹曼家服务。
在莫里斯被赶出家门后,家里正好缺了个司机,但当她见识过里昂先生上车就把油门踩足往墙上开后,就再也没提出让他做司机这件事。
最后还是帕翠莎说让里昂先生保护克罗蒂雅和阿道夫就足够了,因为威兹曼家没有比他们俩更宝贵的财富。
“那就麻烦先生帮我保护克罗蒂雅和阿道夫了。”
江九幺看着帕翠莎的笑颜,她确实感受到了母亲给予的爱,而对她跟阿道夫而言,他们的母亲才是威兹曼家的珍宝。
哪怕面对外界的重压或是狂热分子的枪口,她都没有放弃米克婶婶一家,无论是诺诺,还是提姆,在那晚后仍然留在威兹曼家。
国内的反犹行为越演越烈,帕翠莎却仍然守着最后一份善良。因为他们都很清楚,一旦离开威兹曼家,在整个德国都不会有人再雇佣身为犹太人的他们,而失去了物资,等待着他们的结局只可能是在饥寒交迫中死亡。
那之后,日子稍许恢复了些平静,而1934年的春天来得格外迟。
希特勒上台后的政、治改变被隔绝在了威兹曼家的围墙之外。费迪南德曾发来电报,表示他在部队没有收到影响,而希特勒意外对他当年与威廉·格勒纳留下的军需计划非常感兴趣。
江九幺继续高中最后一年的学业,虽然有着导师的推荐,但以她十五岁的年龄想顺利入学柏林工业大学这样的高等学府,她必须得完成个漂亮的课题,在导师的推荐下,她成为威廉皇家化学研究所放射性研究室主任哈恩的助手兼学生,开始着手研究天然放射性同位素。
在这个“核”这个于战争而言特别恐怖的字眼尚未普及的年代,江九幺有时候都觉得自己是不是一不小心站上了毁天灭地的舞台。
学术的研究苦熬乏味,在很长一段的时间里,她一直窝在实验室里反反复复地做着相同的实验,每一数值的微妙差异都可能带来不同的结果。
这天也一样,她顶着个鸡窝头从学校的实验室出来,两天两夜没有合眼的她急需回家泡个热水澡好好睡一觉。
晚上十点,这个时间学校早没人了,只有几处实验室有灯光透出,与路灯一起点亮她走向校门的这段路。
虽然已经入春,但柏林的气候仍未回暖,寒风萧瑟,吹得路边的树木枝叶沙沙作响。
江九幺裹紧了大衣,她在离开实验室前忘记给家里打电话派车来接,这可真是个要命的失误。
在一段路灯不明的小路上,她下意识加快了脚步,在黑暗中借着些许月光前行的感觉并不太好,曾身陷宛如恐怖片场的她可一点都不希望再碰到个从哪儿蹦出来的基里艾洛德人。
但在这个时候,她远远地瞧见在黑暗的尽头有什么忽明忽暗的红点,等再走近些,她发现其实是有人在那里抽烟。
她知道那是谁,而那微弱的光芒也远比路灯更美丽。
“你怎么来了!”
江九幺小跑步迎了上去,他看到了正倚靠在墙上的红发男人,他穿着黑色的毛领大衣和中筒军靴,衬得整个人都高大挺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