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纤细修长的手指就盖住了她的视线,重归黑暗的孔瑄想起了喉咙被捏碎后到昏迷时眼前那一片痛苦的黑幕,下意识地僵住了身体。
抱着孔瑄的连感觉到了她对黑暗的排斥,想到找到她时她那双即使昏迷也依旧努力睁开的双眼,心里突然一酸。他放松了抱住她的力道,轻轻地拍着她的上臂:“别怕,我们都在呢。连、般若、小鹿、琴师…我们都在这里陪着你。”
耳边熟悉的温柔声音和眼前温暖柔软的轻触缓解了孔瑄一部分的紧张,她张了张唇,想说些什么。但是还没来得及发声,就被发现的琴师制止了。
“别说话。”琴师好像有点生气,他的声音就像是冰块敲击时发出的声响一般冷硬:“你的咽喉部位刚刚修复好,很脆弱,近期不要发声。”
恍惚间孔瑄听到了一声女性的轻笑,停顿片刻后琴师的声音带着一丝气恼响了起来:“你别劝我。她老是这样擅作主张,必须要好好反省一下!她再厉害也不能瞒着我们一个人去对敌,何况对方是那么厉害的一个大妖怪——她到底有没有考虑过我们的感受?都这么大的人了,就不能成熟一点吗?”
“……你别骂比丘尼,如果我是她,我也会这么做的。”般若带着鼻音的声音响了起来,语气低沉:“面对碾压性实力的敌人,和我们相比她的身体不死,即使被重创也会好起来——这才是她决定一个人对敌的原因,并不是任性。”
孔瑄感觉到她的左手被攥紧了,紧接着,温热的水滴便一颗颗砸在了她的手背上。
“她没做错,如果我们去了,也不过是多死几个人罢了。”般若抽噎着,声音里带着一股自厌的味道:“错的是我们,是我们太弱了,拖累了比丘尼。你知道的,连的风符挡了那个家伙两击就破碎了,而我们这里能打破护盾的又有几个呢?”
屋内的气氛一下子跌至冰点。
“啧。”在门口倚墙守着的夜叉听见了房间里的对话,不甘地握住了□□:“忽然有点技痒了——喂,我说那边的狐狸,和本大爷战一场如何?”
妖狐自然是不怕面前这个手下败将的,他合上了扇面,朝着那个嚣张的家伙挑了挑眉,露出了一个挑衅的笑:“也好,这一封战书,小生接下了。请!”语毕,便瞧也不瞧夜叉一眼,径自向空地去了。
“哼,虚伪的家伙。”夜叉一挥□□,挑起了一朵浪花,便随着摇晃着尾巴的狐狸去了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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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破屋内尴尬气氛的是连,他叹了口气:“比丘尼单枪匹马杀过去是我同意的,也不能怪她一个人。不过现在我们需要做的不是自我批评自我检讨,而是要先搞清楚一件事——那个家伙为什么要在这里制造出一个龙卷风呢?”
“肯定是安倍晴明惹的祸。”般若毫不犹豫地就把目标锁定在搞事达人身上了,嫌弃的表情孔瑄即使看不到也能脑补出来:“除了他,我们身边不会有人招惹到那种大妖怪——我有预感,那个大妖怪是来找晴明麻烦的,我们只是被波及的无辜人罢了。”
‘说到晴明…我总觉得我好像忘了什么事……’被捂住双眼的孔瑄歪了歪头,嘴唇上下翕动着,却没有发出声音来:‘好像还挺重要的…是什么呢……’
“别想那么多啦,连让食发鬼姐弟过去帮忙了,晴明那个祸害可是能活一千年的!你还是先操心一下你自己的身体吧。”读懂她口型的般若知道她担心还在外面处理麻烦的晴明一行人,他一脸无所谓的样子:“你现在先好好休息,家里的事情有我和连在呢,你就放心吧!”
孔瑄听了之后唇角弯了起来,点点头便不再多言。
眼上覆着的温润感渐渐消失,孔瑄睁开眼睛,仔细地打量着面前这个温婉的女子。
她膝盖以下和画卷融为一体,穿着长及大腿中部的白色丝袜,下半身衣服的式样有些像旗袍,只不过两边的开衩都到了腰间。与众不同的是衣服的袖摆,做成了画卷的模样,看起来非常特别。她衣服的领子开得有些低,却不显得浪荡和轻佻,反倒有一股雅致的味道。领边缀着些细碎的花朵,别有一番意趣。有意思的是她周身那些飞舞的鸟儿,在画卷和现实中来回穿梭着,活泼极了。
孔瑄越看越觉得她眼熟,细细一想才恍然——这不是上次琴师视如珍宝,捧回来挂在茶室的美人画卷吗?!
她下意识地望向琴师,想求得一个答案。
琴师平素里冷冰冰的脸此刻拉的老长,上面明晃晃地写着一句话——‘闭嘴!我现在心情很差,没功夫搭理你。’
见孔瑄望过来的他依旧沉着脸不说话,还顺着她的视线狠狠瞪了她一眼。孔瑄无奈,只能在面前的画卷美人身上找突破口。
还没等她出个声响,琴师就凉凉地刺了她一句:“莫问了,她发不出声的。”
孔瑄还没出口的话被他这么一堵,只能强行咽了回去,噎得她不轻。
画卷美人见孔瑄被琴师一句话气得翻了个白眼,捂着嘴笑了起来。眉眼弯弯的样子温柔可人,让人移不开眼。
她扯了扯琴师的袖摆,望向他的眼睛。
“怎的?”琴师顺着她的动作望向她,表情依然没有和缓。二人对望半晌之后他才开了腔,语气却已经柔和了一些,可还是冷得不像话:“我暂时不想和她说话。”
他瞥了一眼孔瑄,又好像在躲着她的视线一般倏忽移开,一拂袖转身便走:“失礼了,我先行一步。”
画卷美人目送他远去之后,摇摇头笑了,她缓慢地用口型和孔瑄沟通:‘他既担心你,又气恼自己没本事保护不了你,在自己和自己生闷气呢。’
‘我知道的。’孔瑄读懂了她的意思,笑嘻嘻地用口型和她对话。孔瑄忍不住心里的促狭,调侃了琴师一句:‘他现在这个样子就叫做‘恼羞成怒’哈哈哈!我不跟他一般计较。’
画卷美人被她的话逗笑了:‘难怪他乐意留在你这里,还把我也带了来——你果然是个重情又爽利的知音人。’
‘他给我的评价这么高?’孔瑄这时才真真正正体会了一把受宠若惊的感觉:‘我以为我在他心目中的形象一直是一个爱打架的逗比来着……’
画卷美人笑得更欢了:‘是了,他的确说过你是个极有趣极厉害的姑娘。我也是想瞧瞧他口里这个有趣又厉害的姑娘是个什么样子的,才随他来了这里。’
‘怎么样?’孔瑄凑上了前,一脸期待:‘我和你想的一样吗?’
‘有些一样,有些不一样。’美人轻轻把孔瑄落在脸旁的一缕长发顺到了耳后,见她亮晶晶的眼睛直直地望着自己,催着自己接着说下去,便笑意盈盈地望向她的眼睛:‘不过这也没什么不好,毕竟你可是我至今为止见过的,最喜欢的人类了。’
‘真…真的吗?’孔瑄受宠若惊地望着她,被般若攥住的手用力地回握了他一下,惹来少年不满的冷哼。
画卷美人这才惊醒了似的:‘呀,都聊了这么久了,你也该休息了。’
她望了望聚在孔瑄四周的妖怪们,笑着朝他们点点头:‘我就先行一步了,有事的话几位大人去茶室唤我便可。’语毕,便架着画卷翩然而去。
“花鸟卷说的是。”连从孔瑄身后抽身站起,瞥了一眼不知道在和谁生气的般若和一直安安静静握着孔瑄的手不放的小鹿:“我们先让比丘尼换个衣服歇下吧,她现在身体还在恢复中,需要足够的时间休息。”
“嗯。”平日里黏人的般若这次却极为爽快,他放下了握的紧紧的手,转身去柜子里取出了一套孔瑄的换洗衣物,放在了她手边:“我再去打盆温水来,比丘尼你擦擦身体,好好休息吧。”语毕便随着连一起转身出了房间,身上找不到一点平日里黏人的影子。
与之相反的是小鹿,他今天出奇的沉默,只是柔柔地握着孔瑄的另一只手,低垂着头,一直没有动作。
孔瑄发现了他的反常,有点担心地凑了过去,想看看他的表情。被下了禁令的不能发声,只能拍拍他的肩,想让他抬起头来,方便对话:‘你怎么啦?怎么一直不说话啊?’
等到孔瑄的手触上他的脸颊时,满手湿润的冰凉才让她意识到小鹿哭了很久了。
她惊慌地抬起了小鹿的下巴,却猝不及防地落入了一片粼粼的碧色湖光里。小鹿秀美的脸庞上都是泪,看起来是前所未有的狼狈,鹿耳低低的垂着,神情宛如迷路的孩童一般,脆弱而又无助。
孔瑄意识到肯定是哪里出了问题,才导致了小鹿出现情绪极度反常的情况。面对着他这样一副一碰就碎的表情,孔瑄露出了她(自己认为的)最柔和的笑意,轻轻地摸了摸他的耳朵:‘怎么啦?可以和我说说吗?’
可小鹿一看到她的表情就哭得更厉害了,垂在发侧的鹿耳也随着他的动作一颤一颤的,看得她心疼极了。
——该不会是我表情太狰狞了,吓到他了吧?
孔瑄一边探过身子抱住他,一边轻轻地拍着他的背脊安抚着他暴动的情绪。少年的身体虽然有力,但还是略显纤弱。他紧紧地抱住孔瑄的身体,就像溺水的人抱紧最后一根浮木。他的额头轻轻抵着她的,卑微得宛如哀求一般的声音在不停地重复着:“不要离开我…不要留下我一个人…不要离开我……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