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叹了口气,话锋一转:“您的两位兄长很自信,因为他们知道文化贸易都算作统治所需的权术,都是用来支配利益的。若是他们失去了支配利益的能力,也就等于失去了威严与话语权。也就是您说的,若是没有这种支配全局的能力,就不如把无法掌控的东西排除在外。”
她说到最后,也不忘了党同排异,将某四狠狠鄙夷了一番以彰显她的政治正确。
“不错。”果然,九阿哥勾了勾嘴角。
“所以,如果您能将这些让他们感到无法掌控的东西控制在自己手里,就能获得比金钱更大的收益咯?”玉荣这会儿相信,八爷党现阶段的斗争目标仍是立足于朝堂。除此之外,也不会有什么更大的野心了。
登不上帝位,一切都是空话。
九阿哥凝眉想了一会儿,道:“我明白他们在顾虑什么,他们顾虑的也是我顾虑的,更是皇上顾虑的。只是我想不到如何打消这些顾虑,既然我无法打消,也就掌控不了。”
玉荣笑笑,其实科技与统治阶级的关系,直到几百年后也没个定论,不怪他想不到。
“你知道我在顾虑什么?”九阿哥好笑地看着她。
她摆摆手,将大事化小:“这还不简单。若你们的人都会用火器了,你们那个以什么矢什么天下的荣耀和威严不就没有了吗?”
“以孤矢盛天下。”九阿哥略微无奈地纠正了她。
玉荣也忍不住在心里笑了一下。
“对,以孤矢盛天下。基督教也一样,若你们的人都去信基督教了,谁还管皇帝怎么说呢?你们的威严不就没有了吗?”
九阿哥脸色变了,目露寒光,威胁道:“这话你也敢说!”
玉荣装出一脸雾水的模样。
九阿哥梗了一下,随即气急败坏地拿手指了指她的脑袋:“罢了,我就当没听到。但我告诉你,皇上他们可不管不知者不罪这一套,若是让人听见了,可小心你的脑袋!”
“不什么不什么?”玉荣摸了摸她的额头。
九阿哥眯了眯眼。
玉荣心头突地一紧。
莫不是装傻装过了被他发现了?
“说吧,还想说什么?”九阿哥收回目光。
玉荣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说道:“我希望九爷您能实现您的愿望。”
他眼中的火焰瞬间燃起,又于瞬间熄灭。失笑过后,他看向烛台上快要燃尽的红蜡,陷入了沉默。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回过了神。他转头看向身侧,发现玉荣闭着眼睛,头枕着小臂,似是睡着了。
玉荣说完最后一句话后不知怎么便呼吸一窒,昏了过去。
失去意识之前,她才想到,怕是自己说的太多了,违反了十九朝部对时空管理的规定,因为她没有权力改变历史的走向。只是刚才面对那样沉默的九阿哥,她心里蓦然感到惋惜罢了。
然而自古及今未有不亡之国,亦无不掘之墓,纵使他现在能成功,也不能永远摆脱这个定律。
黑暗中,她并没有完全失去意识。
她感到一双有力的臂膀将她抱了起来,他身上那抹淡淡的麝香味像解药似的,嗅过之后意识又清醒了些,能感受到他的胸膛更加结实了,身上的丝绸衣料凉凉的,她下意识地蹭了一下,终于睁开了眼睛。
“九爷。”她唤了他一声,声音很轻,却还是使两人同时震动一下。
九阿哥别开目光,道:“醒了?”
玉荣已经彻底清醒了,却还是怔了一会儿,眼底方漾起一抹懒懒的笑意:“你们大清的男人身上都这么香吗?”说完,还仰首贴近他耳边嗅了嗅。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是今天上完研讨会回来写的233跟西方佬们科普了一下中国人的民族大义,现在还嗨着,不由得夹了点私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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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聊][九龙修罗场]
[万花丛中九爷笑]胤禟:哼
[吃斋念佛四和尚]胤禛:你又怎么了
[九爷党棍十霸王]胤?:九哥觉得我们当中有人亲近了他的荣荣
[序齿十四不沾光]胤祯:九哥觉得我们当中有人跟他一样香,他不是他的荣荣眼中不一样的烟火了
[九爷党棍十霸王]胤?:嗯,你说的更加在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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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小剧场!最后来点振奋的:昨天码了福利肉,想顺嘴问一句大家觉得通过popo配送可否
☆、人间如意事(七)
闻言, 九阿哥的目光移了回来, 愕然地看向她, 见她满眼荡漾,沉下声道:“都?”
他眼底最先浮现一丝难得的恼色,不知是因为说他身上香还是旁的。一瞬之间, 他似乎又通过抠字眼联想到了什么,脸色很难看。
她还亲近过什么男人?
九阿哥脸上的表情细微变化了几回,不过一眨眼的功夫, 他又笑了,透着丝丝阴寒邪佞。
玉荣眼也不眨地看着他倾身过来,双臂仍搂着她,吐息之间用他身上独特的味道侵略着她的身体, 最终笑道:“别的男人我可不知道, 但你却是比我们大清的女人要香的多。”
他像是恨她的轻佻与坦荡一样,狠厉地用言语压迫着她:“不需爷靠近,就被你的味儿惑乱了心神。”
玉荣笑了笑,迎上他复杂的目光,正想答些什么, 却见他脸上阴郁之色更浓,身上的危险气息更重。
而九阿哥不给她出声的机会,立刻将她放回刚才的位置上坐好, 似是有些不耐。
他伸手将桌上的书硬塞到她手里,自己则撩袍子坐下。
“既然醒了,那便继续吧。”
说罢, 他在桌面上摊开一张新纸,等她继续讲课。
玉荣错愕了片刻,动了动嘴唇,脸上换上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话里的不满与不欣赏表露无遗:“九爷,这只是谈情说爱而已,连这您也要掌控主导的权力吗?”
她拔高了声调,特意将西方人的夸张的模样表现了个淋漓尽致。
九阿哥抬眼扫了她一下,嘴边的笑有三分讥诮,却是不置一词。
*
清晨,九阿哥书房书桌上的红烛彻底燃尽,窗外的荷塘上起了薄薄的水雾,朝霞映于柳外,还有布谷鸟时不时叫唤几声。
玉荣跪坐在罗汉床上,将两扇雕窗彻底打开,清风扑面而来,吹走了浑身的困倦。
九阿哥大概是觉得让她在自个儿房间里沐浴不妥,便安排她去了别的院子,还备好了新衣裳,甚至连编在发间的鲜花都为她准备好了,是两朵黄芍药,与那套藕荷色簇蝶百褶裙很是相配。
这会儿她收拾好了回来,九阿哥却还在房内梳洗沐浴,没有出来。
“与你聊了一夜,却像是做了一夜的梦,如今可算是醒了。”
半晌,玉荣听到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转头一看,见他已经换上了石青色的朝服,清爽干净地走来,身上似乎还沾染了外面清新的荷香。
昨晚一整夜,两人看花看星星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理想,除了不曾探讨生命的延续与和谐,朝堂上禁忌的话题说了要多少有多少。
她呵呵一笑:“前人做梦,今人说梦,后人寻梦。我们做的又是什么梦?①”
九阿哥不答,却是与她对望一眼,达成了共识。
只当昨夜所谈是个敢想却无能为之的梦。
*
之后的一月,玉荣隔三差五地去九阿哥的庄子上教他外语,顺便将随行传教士带来的有关科技器械的文献给他翻译了一通。两人偶尔也会因此聊到敏感话题,但基本点到为止。
到了端午,宫中赐下不少粽子、五毒饼、玫瑰饼,九阿哥命人留了一部分。他想着玉荣是个外来的,也不会有人为她准备这些,应是没吃过这些玩意儿的,于是又装了一些樱桃桑葚,带着到了庄子上。
而她今日来虽来了,但很快又走了,九阿哥是连她的面都没见着。
九阿哥站在空荡荡的园子里,心里却是沉不住气,恼怒之火一股接着一股涌上来。
下人方才说玉荣来过,说是万岁爷这几日兴致好,在南苑游猎不说,还跑到雍亲王的园子里游玩,让如意馆的画师都跟着一块走,多画几幅帝王行乐图。因此郎世宁忙,玉荣也跟着忙去了,这两天先不来九阿哥的庄子了。
为了表示歉意,她特地留了个小礼物放在了他的书房。
九阿哥沉着脸进了书房,情绪一点儿也没好转。
书房的的摆置仍同前几日一样没有变,唯有桌脚旁的青花釉瓶已被换成了霁红釉的,插着才剪下来的荷花跟小片的叶子。
再往上看,便是一个小银盒静静地摆在桌面上。
九阿哥走上前拿起来一看,见是个巴掌大的盒子,面上应是雕着西洋花纹,大概是她从欧洲带来的,盒盖上还用金丝钳着一句洋文。
“THIS COULD CHANGE THE WORLD②”
九阿哥蹙了蹙眉,虽然读懂了,却不知她搞什么名堂。
区区一个小盒子罢了,连玉玺都装不下,难不成世上还有改变乾坤的宝物?
盒上有弹簧扣,轻轻一按,盒盖便弹开了。他扬眉一看,却是看到一面水银镜,镜中正映着他哑然错愕的面孔,除此之外,却是什么也没有。
他立在桌前呆滞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坐下。看到镜中的自己的一瞬间,胸腔里那颗心像麻了似的。